“老奴明白了，姑娘这一片苦心，老奴收到了。”姜嬷嬷半是失望半是欣慰地闭上了眼，却并没有反驳傅抱月，“之后老奴也会提醒那几位姨娘。”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固然是好，可又有哪个下人愿意跟着一个刻薄寡恩的主子？对自己家里的嫡母尚且能够下这样的狠手，轮到自己遭殃的时候，是不是又会把下人丢出来顶缸？
房间里的下人被傅抱月这么一喝，都连忙站出来表忠心，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违逆傅抱月的意思，一时之间，房间里热闹极了。
姜嬷嬷看着大姑娘身边的下人吵闹，等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又道：
“姑娘，陆公子请你去西山做客，老奴斗胆，也请你带上老奴。”
“说句不好听的，那陆公子出身显赫，就连身边的大管家看起来也极为不凡，恐怕他身边伺候的下人还有更多。咱们家在县城里面还有些体面，但放到外面，那就不够看了。万一姑娘去西山散步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姨娘和雪哥儿云哥儿他们怕是要哭死过去。”
“姑娘身边有奴婢跟着，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也有奴婢顶着，大不了一死就是，总能保得姑娘平安无事回来。”
傅抱月放下帖子，赞许地看了看姜嬷嬷。
“原来嬷嬷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想着，要是发生了意外该怎么办，嬷嬷就想跟过来了，果然是老祖宗身边得力的人。嬷嬷怀疑那陆公子身份，我看是很不必的。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让咱们书院的山长作保呢？”
“老山长的人品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在书院里也打听了些消息，山长从入仕开始，就是世人称道的清官，也曾数度上书劝谏太上皇不要太过奢靡，用省下的银两用来修筑大河堤坝，偿还边疆兵饷。我想山长的眼光应当不会错。”
姜嬷嬷脸色稍缓。
“既然是书院山长大人推荐的子侄，想来也应当是前途无量的了。姑娘的山长应当不会推荐道德败坏的人，自己把自己的名声给毁掉。”
“所以嬷嬷明白了吗？”傅抱月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情绪，“对咱们这些女人而言，嫁人这件事，本来就跟上赌坊赌没什么两样。赌输了，那就倾家荡产，拿下半辈子来偿还。赌赢了，那就是一本万利，从此风光无尽。”
她冷笑了一声，眼中泛起细碎的泪光。
“嬷嬷，你觉得，家里那两个，能给我找个什么合心意的郎君吗？”
姜嬷嬷满脸黯然地摇了摇头，大姑娘生了这么一副容貌，无论是大老爷也好，还是宋氏也好，都不会草草地把大姑娘给嫁出去。就算是老太太依旧在世，恐怕也不会对大老爷的决定说什么。
傅抱月垂下眼睛，嘴角泛起一丝凄然而坚定的微笑。
“所以啊，嫁给谁不是嫁？既然要嫁人，那我就要嫁个最好的！”
……
西山。
荀玉有些奇怪地看着身边的太监福全，自从父王去世后，福全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本来他一直待在屋子里静养的，怎么今天又想到带着他出来到西山散心？
“平时大伴一直关在屋子里不怎么出来见人，真是让我担心得很。现在总算愿意出来了，我这颗心啊，也总算是放了下来。不然大伴要是病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父王交代。”
自从舞雩节之后，天气就渐渐入夏，越来越湿热起来，天上的雨是越来越多，能见阳光的日子越来越少，他也怕身边这个父王留下来的老人之前暗斗的时候没被安王的人杀了，反而在快要见曙光的时候病逝。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仿佛感觉福全在他背后偷偷计划着什么一样。
福全太监嘿嘿一笑，往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鞭，马匹吃痛，顿时迈开步子跑出老长一截。荀玉看见他不仅不答话，反而还往马身上抽鞭子，心中疑惑更深，也跟着踢了马肚子一脚。
“大伴，你这下总该告诉我，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老奴在王爷你去见尚书的时候，往鹿门集溜了一圈而已。”
荀玉眉头皱起，眼中隐隐有锋芒闪现。
“恐怕大伴不知是溜了一圈而已吧？”
“那是当然。”福全伸手从领口里取出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的文字，正恰恰是刚刚刊印出来的菱洲文选，“老奴走到集市里的时候，发现有许多人围在一家书坊边上，好像在抢什么书。老奴一时好奇，就派人买了一本回来，想给世子看看。”
“老奴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姑娘在和个举子争论，好像是那姑娘辩赢了那举人老爷，结果那举人老爷怀恨在心，还想用身份压人，把人纳回来好好折腾呢。”
……
荀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他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福全太监又道：
“老奴看不过眼，就说了两句公道话，没想到那姑娘就正好是这本书里辩难一章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