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净水师父时，他已然不是去年那个在寺庙里迎来送往的迎客僧了。
“傅员外，久见了。”
净水竖起手掌，行了一个佛礼，眼睛在傅大老爷的素服上轻轻掠过，并没有说什么节哀之类的套话，只是面色肃穆。他身上披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袈裟，手腕上绕了三圈一百零八子的佛珠，看上去很是有些高僧大德的模样。
不仅是傅家的老太太去世，在过去的一年里，永业寺也有年纪大了的和尚半夜坐化，遗骸被僧众们用火焚烧了，埋在寺院后山的塔林里。也正是因为如此，用凡俗的话来说，净水师父这才“升官”了，成了执掌云水阁的掌事。
这回是听见了傅家这个永业寺的大主顾，为了给老太太祈福而来，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功课，跑过来见一见面。
“久见了，净水大师。”
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傅大老爷的心里好受了些，也转而和净水攀谈起来，其间提到了永业寺也有高僧大德去世，两人都是不胜唏嘘。
净水在从前当迎客僧的时候，练出了一双慧眼，在和傅大老爷攀谈的时候，也没忘记了观察众人的脸色。
……
只一年不见，这家各人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傅大老爷先不说，但是看这群人身上穿着的素服，就知道是在守孝。他在永业寺呆了这么多年，迎来送往的也不乏官府中人，对于丁忧这条规矩，也是了然于胸。哪怕是交钱进来的闲官，也得遵守丁忧这条规矩。
傅大老爷悲伤之余，脸上的光泽也消去了不少，定然也是因为当官这件事心烦不已。
后面还有个挺高地男子，看上去倒卖相颇为不凡，脸庞细细观察，也能看出五官和傅大老爷的相似之处，不是傅家大老爷的兄弟，就是血缘上颇为亲近的旁支。
上次过来上香的宋太太没过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变成了个陌生的女子带着傅家的两儿三女，也不知道是这家其余老爷的太太，还是什么得脸的姬妾。
而当目光放到上回见到的那两儿两女身上的时候，净水忍不住微微露出惊容。
这……难道还真是歪打正着，把这几个毛孩子的运气给说中了？
那两个小公子还好说，和上回见到的时候没差多少，都是穿着一身好衣服，只不过现在抽了条而已。眼里虽有些灵动的光彩，一举一动之间俨然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痕迹。净水也没多想，只认为是孩子年纪到了，傅家找了师父开蒙教学而已。
真正让他吃惊的，反而还是傅大老爷那一对姐妹花。
原来看见的时候，小的那个跟在意气风发的宋太太身后，浑身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不知擦了什么香粉，香喷喷的，看着人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就带了股盛气凌人的味道，令人颇为不喜。
如今却像是落了架的小凤凰一样，衣裳还是一样的漂亮，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一下子颓了下去，眼睛里面的东西深得可怕。
净水想了想，从千万个词汇里面找出了最正确的那个。
不是深沉了，而是变得更加阴鸷起来。从前看着虽然叫人讨厌，好歹还是光明正大的，但如今看起来，却像是一条洞里的毒蛇似的，看起来阴森森的，八成去年过得不怎么好。
后一个让净水印象深刻的傅家大姑娘，不是因为什么冠冕堂皇的“福气”一说，而是因为她那张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的脸。
净水上次看见她的时候，傅抱月才病了一场，再加上从前十几年吃不好穿不好，身子瘦瘦小小的，甚至比旁边同时出生的妹妹矮了整整大半个头。
这才一年过去，这家的大姑娘的个头就猛窜起来，不仅比傅玉池高了大半个头，原本还只能看出个雏形的脸庞，五官已然完全长开，露出了艳丽无匹的真容。
毫不夸张的说，净水在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遇到了寺庙里壁画上的散花天女呢！
……
净水身为掌管香客们客房的云水阁掌事，看着他们一家子人连带伺候的丫鬟小厮，少说也有几十个人，便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大院子。趁着一行人闹哄哄的过去，净水悄悄的观察着傅家过来上香的人。
傅家的二姑娘阴森森的，虽然还是紧紧跟在傅大老爷身后，但是那个带着几个孩子过来的妇人显然不大待见她，带着身边的两个姑娘隐隐和她隔出了一段距离。而那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眉间无忧无虑，也只不过是平常姑娘家的举止。
而傅大姑娘则不同，不仅人长高了，脸漂亮了，走动起来也是满满的自信，昂首阔步之间，甚至还超过了傅二姑娘半步。而傅玉池眉间耸了耸，显出隐隐愤怒，但却一点也不敢开口。
显然，傅家家里的形势，在这一年当中已然完全反转了过来。
到了给傅家安排的厢房，净水收回了眼神，双手合十。
“去年的时候，檀越家里的女施主还来给我们寺庙上香呢，一转眼就是这种样子，真是造化弄人。”
一行人各自唏嘘不已，跟在傅大老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