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句话一说出来，傅抱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出现了幻觉。
明明她出门前都变了妆，又束了胸，就连孙老头都说别人看不出来，怎么孔府姑娘一进来就能看透呢？
一定是她出现了幻觉。
傅抱月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并不往后回头。
那道细细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
“傅姑娘？”
傅抱月把持住心神，直接把人领到了厢房。刚一坐下，孔二姑娘就放开了声音：
“真是好巧，竟然在这儿也能看见傅姑娘。姑娘不是在山院里面念书吗，怎么又在千金房里面替人治病？”
傅抱月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孔姑娘是怎么认出我的？我自忖并无开罪孔二姑娘之处，您又何必叫破我行迹？”
还没等孔二姑娘开口，身边的丫鬟嬷嬷就齐声喝道：
“大胆！”
要是能被这群人的音量吓倒，傅抱月就不叫傅抱月了，双眸微咪，目光凛冽地一一扫视了回去。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孔府二姑娘轻咳一声，一贯端庄的脸上微露出些许歉意。
“是我欠考虑了，傅姑娘既然在这医馆里，恐怕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在此处叫破姑娘行藏，反而不美。”
“之所以能看破姑娘行藏，只不过是因为姑娘面色五官虽然变了，可是身形骨相却没变。我从小和人来往，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故而有了这些小小的心得。”
……
她这么一道歉，身边的仆妇却不乐意了，眼神在一身穷小子打扮的傅抱月和金尊玉贵的自家姑娘上荡了个来回，不屑道：
“有什么不美的，姑娘就是太宽和，以至于让什么人都能亲近。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她还是个没嫁出去的姑娘呢，就跑到医馆里抛头露面。姑娘就是要少跟这些人见面，免得被她们带坏了。”
仆妇这么一打岔，正准备继续跟傅抱月寒暄的孔二姑娘却有些恼了，冷然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来插嘴，你出去，自己掌嘴十下。”
那插嘴的仆妇脸色灰白，臊眉耷眼地滚了出去，不一会，门外就响起了清脆的啪啪声。
有了这个插曲，孔府姑娘身边的奴婢就算再对傅抱月不满，也不敢出声干涉孔姑娘的决定了。
傅抱月看着她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下人，轻轻扬了扬嘴角，道：
“其实也没什么难言之隐，不过就是家丑而已，我现在也不怕外扬了。当初我夫子看我学得好，就给书院里的先生写了信举荐我，却漏下了我嫡亲的妹妹。我母亲心中不忿，就在束脩和月例上做了手脚。”
“孔姑娘应当也知道，书院里花销大，像我这种不得宠的庶女，手里面能有几文钱？没办法，为了不辜负夫子的一番期待，只能出来抛头露面，挣几文束脩钱了。我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孔姑娘今天会来，而且还把我认了出来。”
宋氏母女俩之前对她又是克扣，又是打骂的，现在求到她头上来，要她把人领到贵女圈子里去，那就别怪她收点利息，先在她的好妹妹头上扣锅了。
孔二姑娘垂下眼，似是怜悯，又是是感同身受。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是如此，我们家又何尝不像这样？你说的这些话还好是给我说，要是给我大姐听见了，一准骂你是不知廉耻的淫娃荡.妇。”
“说实在的，你为了到医馆里来，为的只是念书的学费，干的又是救死扶伤的活计，不比那些人前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人家强过百倍？”
那些人家指的是谁，傅抱月不愿想，也不敢往深里去想。迟疑间，又听孔二姑娘道：
“那日我在吴府里看到你，就觉得你虽然容貌妩媚，行止却不轻佻，再加上又有诗才，有心和你交个朋友，却没想到你提前走了……走了也好，免得落到人家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爹娘给的命都不能自主。”
傅抱月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就回应孔二姑娘。
就算她想找个靠山，那也得建立在不被人卖的基础上。如今官场动荡，各家姑娘家间的关系也诡谲起来，究竟谁是可以依靠的，她还要再看看。
傅抱月举棋不定，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望着孔二姑娘。
两者目光在半空交汇，孔姑娘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实话说了吧，我又不是吴慧那种人，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心里全是生意。咱们家虽然不能在朝廷上做到高位，可陛下也从来都不敢把咱们家怎么样。”
“我是看上你的人品才过来交个朋友，真要是看人的身份地位，就不会想着过来跟你做朋友了。你也不用顾忌着什么，以后常来往就是。”
像她这种人家，该有的都有了，再往上走，天子也不许孔家这种天下读书人一呼百应的世家登临高位。
孔家规矩太严，她平日里都被拘在屋子里不怎么能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