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嗬……大……”
琥珀大睁着眼，脸上狰狞的表情分外骇人，仿佛有什么未竟之愿没有了却，因而迟迟不肯瞑目一般。青雀在旁边看着，整个人吓得脸色发青，一双手死死扣在身后碰到的家具上。
傅抱月见琥珀这样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也是百味陈杂，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冷汗沾湿的头发，轻轻道：
“琥珀，我现在过得很好，府里的老祖宗也喜欢我，宋氏母女等闲不敢欺侮我，还去了书院念书，下半辈子一定能平安顺遂。你也许还想跟我说些什么，不管是重要还是不重要，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对我而言，活在当下，那才是最要紧的事。”
“也许你心有不甘，没看到宋氏那对贱人的下场……你之前的仇，我会替你报的，你要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晚上就托个梦给我，好么……”
随着傅抱月的一声声劝慰，琥珀脸色奇迹般地缓和下来，满是血丝的眼睛里也不再燃着凄厉光彩，渐渐暗了下去。
等到床边彻底没了动静，青雀这才胆战心惊地靠过来，只看见傅抱月呆呆愣愣地，坐在床边握着琥珀渐渐冷下去的手。
仿佛整个人的魂都丢了似的。
“姑……姑娘……”
“姑娘！”
傅抱月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抬头看到的便是青雀焦急的脸色。
“在，怎么了？”
青雀一脸庆幸地摆着胸口，语气里不乏责怪：
“姑娘也真是的，这也太吓人了吧，刚才我还以为是有东西把姑娘的魂也给勾走了！”
傅抱月放下握着琥珀的手，一脸怅然：
“刚才只不过是想了些事而已，瞧把你急的。”
琥珀这一走，倒是引发了她许多有关伤春悲秋的念头。
同样都是与人漂洗为生，同样都是穷困潦倒，同样都是万般不甘地离去。只不过她是因绝望而上吊，琥珀却是贫病交加，最后却能怀着一丝希望离去……
傅抱月想着想着，竟从中品出浓厚的苦涩来。
明明就隔着一道墙，一扇门，为什么她上辈子浪迹市井，却没想到跑来槐花巷子敲响琥珀的门，得到这个璎珞圈？
她一辈子要真是如琥珀所说，生来就该大富大贵，为何最后又落到如此下场？
傅抱月垂首看膝盖上放着的璎珞圈，眼中露出悲怨神色。
那璎珞圈精致纤细，放在不过周岁的孩子上正好合适，但要放在成.人身上，就显得幼稚了些。
圈子最下方那个平安锁打成金镶玉的样子，用的是最顶级的五色翡翠，无论是水头还是颜色都无可挑剔，单单拿到市面上卖也能卖出天价。
她又想起琥珀那半截没说完的话，身世……她的身世又是怎样的？为什么琥珀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把这璎珞圈拿出来当成银子花用？
傅抱月若无其事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丝帕，把手上的璎珞圈严严实实地包住了，神情黯然：
“没想到，琥珀竟然还留着我娘当年存下来的东西……当真是个好人。你们到外面去打桶水过来，再去买口薄棺回来。好歹她和我娘主仆一场，又奶过我几次，咱们也不能太刻薄不是。”
……
几个守在外面的小厮听见她吩咐，飞也似地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拎回来好几桶水。
傅抱月顺手就拧干了帕子，亲手给琥珀擦洗身子，青雀见状，连忙伸手去夺：
“这种事情，姑娘让我来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琥珀之前又生病，万一过了病气……”
傅抱月劈手就把青雀的帕子又夺了回来，冷冷道：
“她能有什么病？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她这样子我一看就知道，那是饿的！我给她收敛，那是谢谢她落魄了大半辈子，最后居然还能想着我，把我娘的东西留给我。我要是不给她安排后事，那我成什么人了？”
“别的事你都能说，唯独在这件事上，你别插手。”
青雀无言，只能看着傅抱月独自给琥珀擦了身子，又换上一套全新的好衣服，最后吩咐在停灵之后，再去庙里找人给琥珀念经超度。
小丫鬟看着看着，心里不觉也升起一股惆怅欣羡交杂的感受。
就连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姑娘也能做到如此有情有义，那等她百年之后，又会是个什么待遇呢？
……
等纷纷乱乱地把事情都吩咐出去，傅抱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借口想出去透透气，便来到了院子里。
外面待洗的脏衣服依旧胡乱地堆着，皂角也放在盆子里，却是再没人能拿起来了。
也不知到底是解脱了，还是这辈子都有遗憾。
傅抱月站在盆子边上，眼前似乎浮现出前世她拿着皂角拼命搓洗的模样。
替人洗衣服从来就不是什么轻省活计，一件两件还好，一堆衣服压过来，那就要人命了。
春秋还好，一到三伏天，盆子里的水就热得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