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采薇踏进周姨娘院子的时候，着实为这里面的破败吃了一惊。
院墙是新粉刷的，还没半点泥印，但这乱七八糟垒起来的墙面上，还有几根杂草顽强地露出头来。房子也只有那么两三间，人一多了就挤得要命，小小的花圃看似郁郁葱葱，实则花木下的泥都是深色的，并不像长了很久的模样。
仿佛就像随便捡了个地方让人住进去，为了面上好看草草修缮了一番。
傅采薇正愣愣地看着小院，傅抱月就已经迎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引她到前厅坐下。
“采薇，你怎么来了。”
傅采薇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来。
“我之前来找你练字，结果在红叶楼扑了个空，金鸳说你在姨娘这里，所以我就过来了。”
她是个书痴，一见了朱先生就像丢了魂似的，缠着朱氏好几天。学是学了很多东西，但每回来的时候都见不到傅抱月，朱氏也绝口不提这府里的庶长女。慢慢的她就觉得不对劲起来，拉住书童一问，才知道是犯了朱氏的忌讳，不许人再过来了。
二老爷傅环不是那种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痴情种子，府里也纳了许多姨娘，生下许多庶子庶女。傅采薇虽是个书痴，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庶子庶女状况如何，她也是有所耳闻。
庶子庶女本就进学不易，傅抱月更是因为给她引荐朱先生，才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傅采薇心里十分过意不去，选了个日子就带着笔墨纸砚等物过来看傅抱月，却不想红叶楼里正好没人，只好往周姨娘住的院子里过来。
结果这院子的破败程度简直让人大吃一惊，不像是姨娘住的，反而像是下人住的柴房一般。
“这院子……里面真的住着周姨娘？”
这院子能住人？
傅采薇无心之语，正好戳中了她的心病，傅抱月闻言只有苦笑：
“哪里，也有好的，只是周姨娘不受宠，所以没人待见罢了。”
傅采薇安慰地拍了拍傅抱月的手，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怜悯。
“说得也是，这些下人惯来捧高踩低，我和我娘还好，在府里谁都捧着敬着，可我爹生的那些庶子庶女，那就得全看下人的脸色了。”
“金鸳说这边的姨娘病了，你一直在这儿守着，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带了一两燕窝过来，给病人吃可补身子了，你待会也吃上两口，补补元气。”
傅抱月神情暗淡地摇头，道：
“你来的时候，大夫才刚走呢，说是不能补了，再补就出人命了。燕窝金贵，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再说了，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二叔那里拿来的茶叶已经够意思了。”
出人命？
傅采薇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地抓着傅抱月的手。
“周姨娘不是听说中暑了么，怎么还会出人命？”
傅抱月愁容满面地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大夫原先来看过，说不严重，吃几副药就好了。本来吃到一半，姨娘都能下地走路了，后来又病倒了。我心里着急，就悄悄请了大夫来看，结果你猜怎么说？”
“怎么说？”
傅采薇身子前倾，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说是吃了人参，虚不受补。”傅抱月咬着嘴，只觉腹中一股熊熊恨火燃起，直冲天灵，“那大夫告诉我，人参性热，光是补，就能补死人。明明能用其他清凉的药代替，却偏要用人参。身子虚的人受不了，那病就会一直拖下去，直到拖死为止。”
“大夫还告诉我，这种手段杀人不见血，还能平白得个仁慈的名声，因此后宅妇人里常见，以后遇见了，千万要小心。”
“所以啊，”傅抱月眼中泪光盈盈，“堂妹的好意，我就只能心领了，姨娘万万是吃不得这个东西的。”
“什么，我以为人参是好东西，原来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傅采薇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最近听朱先生的话，在看《通鉴》，那里面也写了不少阴私之事。她原以为自己家还算清明，谁知刚到大伯这儿就撞见这么可怕的事情。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人命，到底是谁这么狠毒？
“谁说不是呢。”
傅抱月垂下眼帘，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姨娘虽说不是我亲娘，但好歹也把我拉扯长大，结果在自己家里都能被人害，我真是……真是……”
说着鼻子忽然一热，仿佛有东西流了下来，接着就见到傅采薇大惊失色的脸。
“抱月姐姐，你怎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