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队很快就来到皇宫门口。
林容还未来得及把方才见到师父的激荡心情平复,便听到大声唱报之声:
“陛下到,林国师到。”
正纳闷为何出入宫门还需唱报,林容下了马车一瞧:
章怀太后站在正中,左右伴着陆真公主和蒋钰,三人宛如门神,神色肃然地立在朱红宫门前。
林容脑海中嗡的一响。
陆羽还未下得马车,林容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迎着这三人慢慢走去,来到近前,先行行礼。
林容来到三人面前,半蹲至地,头顶上飘来章怀太后倨傲的语音:
“林国师可算来了,一路上还算顺利吧?”
不给林容任何回答的机会,章怀太夫人用方圆三里地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朗声道:
“昨日林国师飞鸽传书皇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儿接到信,只略扫了扫,连衣衫都未换,晚宴也不参加,套了马就走。连脚上那一双御寒马靴,还是宫人捧着,临在马上出发前才换过。林国师知道,咱们万兽国冰雪天气,若不穿戴护具,轻则冻伤,重则截肢。林国师到底身份尊贵,随意一两句话,便让皇儿连性命都不顾了。”
果然,一张口,就是清算昨日陆羽连夜脱席跑路来看望自己之事。
章怀太后此人控制欲极强。她今日裹在一席十分奢华的紫貂皮裘下,一番话满是居高临下的压制。
陆真公主跟在母亲后,兴师问罪:“林国师好大的面子!在信中写了什么好话儿,勾得皇哥哥这般大雪天气也心急火燎顶雪出行!皇哥哥若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也不知林国师心里过不过意得去呢?哼!”
陆真公主便远没有太后的城府了。
陆真公主自从哥哥经历惨祸后,性情大变。
小时她安静乖巧,现下却乖张戾气。尤其对林容,她态度十分古怪:但凡看到陆羽这个皇帝对林容这个臣子好那么一星半点,她便语气愤愤,脸蛋浮现诡异的红晕。
且她用在林容身上的词语,永远不伦不类,“勾”“诱”“引”“惹”,一通乱用。幸而众人都知陆真公主刁蛮任性,说话不喜修饰,否则直要怀疑她居心叵测,故意把那风月本子上的词套在这外乡女国师身上了。
而蒋钰立在太后另一侧,身形窈窕高挑,背脊笔挺。今日她一袭墨青狐狸皮裘,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骄矜气息,俨然另一个陆羽。
她平日高傲冷漠,不肯多说一句。此刻却也抿嘴冷道:
“民女的弟弟蒋仲便极知晓轻重,若是他身在要位,捉笔报信,定会妥当措辞,不让陛下有半分心急。”
蒋钰自从她亲身母亲难产去世后,少出闺阁,数年来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心中羁绊唯有父亲和弟弟二人而已。她最憎之事,便是林容“夺了”她弟弟“该得”的国师之位,便无时无刻寻机会为弟弟“正本归元”。蒋钰却不知昨日那封措辞夸大为林容报病的白鸽信,就是她弟弟蒋仲亲笔杰作。
三大门神眼神灼灼,都笃定林容昨日被风雪阻住时,定然说了夸张言辞,骗得陆羽急急出门去寻她。
林容往日巧思诡辩,此刻一下都使不出。
她不敢辨别。
因为她若辩白昨日白鸽信中只提自己哮症发作,陆羽便赶着来瞧她是否安好——
后果会更严重。
两下里一急一错,林容感到胸腔涌起一股难受,竟控制不住当真咳起来。
便在这时,身后响起熟悉的沉声:
“林国师昨日报平安的白鸽信并无一字不妥。”
陆羽长腿下地,一旦立到马车旁,长身立刻前倾。
陆羽在马车中听了头尾,此刻竟是上赶着为她辩白的架势。
可是林容此刻最怕的就是辩白。
林容心头涌起一阵恐惧,不禁又咳了两声。
林容身上只披一件灰鼠色羊毛毡挂,羊毛毡挂单薄,衬得她越发娇弱可怜。
陆羽当即将身上的黑大氅脱下,几步上前,作势便要批到她身上去。
林容回头余光看见,眼神中更是透着莫名惊恐!
陆羽便停了步子。修长双手捉着黑裘大氅,手指陷在丰厚的皮毛中,骨节发青。
陆羽最终朝年内侍抬了抬下巴,年内侍从陆羽手中捧过黑裘大氅,为林容细心披上,又将黑裘大氅的风帽细心覆上林容的头脸,扶着林容的胳膊轻声道:“林国师起来吧。”两人慢慢站起。
林容陷在黑裘大氅的风帽中,鼻尖全是陆羽这件穿旧了的大氅传出的房中麝香熏染香气。而这香气底下,又隐隐透着一层陆羽身体的气息……
这个气息,林容是多么熟悉。
十五岁时在驮龟神殿时,她化作虎形,和他相依相偎。二十二岁时,那个表白的夜晚,陆羽初时紧紧的抱住她,把她按在怀中,那时他宽大灼热的胸膛亦全是这股令人迷醉的气味。
林容在这件黑裘大氅中头晕脑胀,索性风帽遮足了眼,众人都看不见她神情。
章怀太后见儿子这幅将林国师护在掌心的姿态,内心积攒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