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她几乎要掉下泪来,枉她自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到底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洒脱。
她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压住鼻间的酸楚,摇摇头,道:“不累,父亲别担心。”
多日不见,父亲的脸上虽强打精神,却难掩郁色,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双眼空洞,甚是疲惫,短短几个月不见,他已清瘦至此,全然没有半□□为一国丞相的意气风发。
墨夷旻禛反客为主,在府内四处闲逛,钟家的人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他曾来过钟府几次,一次是幼时公伯带来拜钟大人做相父;一次是十一岁时被他活捉关进密室;两次都算不上光彩。一年前,他镇压内乱,立下赫赫战功,回上野述职,受钟家两位公子力邀,登门做客,再来就是为寻找玉玺,夜潜过两次。
哪次来,都不及这次这样身心舒畅,一来是这丞相府的景色确实怡人,二来是知道这里即将毁于一旦,他下次再来时,定要将这里焚烧殆尽。
女眷们请了安就退下了,钟褚灵陪着走了一段,见找不到机会跟父亲说话,重伤在身,实在有些顶不住,便称疲累也退下了。
方才没有向母亲请安,就去了钟夫人那里,谁想母亲和嫂嫂们也都等在那里,见了她就劈头盖脸一通数落。
“自己倒是回来了,怎么不设法让褚烟一同回来?你自小性情古怪,度量狭小,她在你身边,想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只求你不要害她,我就烧高香了!进宫这么久了,也不知她是好是歹,吃住都习不习惯,下人服侍尽心不尽心,她最是认地方,胆子又小,刮个大风都怕得不敢睁眼看的。”钟夫人眼里淌着老泪,顿足捶胸道。
诚然,她们也笃定是她使了手段,才让墨夷旻禛娶了她的。跟她朝夕相处的亲人,也如市井之徒那般,闭着眼睛,罔顾事实,相信了街坊的谣言,只恨她不曾受什么嬷嬷指点,没点长进,在府中被她们欺压这么多年而束手无策。
“两个哥哥,从小就对你疼爱有加,呵护备至,你要什么就给什么,纵使你开口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摘。如今,他们遭人陷害,困在牢狱之中,只怕不久也将死于缧绁,家里急得跟什么似的,到处托人想办法,你倒好,身处后宫,伴在君侧,硬是只字不提,分力不使,钟褚灵!你还有没有心!钟府到底有哪里怠慢了你,也不知他们是惹了什么晦气,遇着你这么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大嫂葛氏情绪激动,指着褚灵鼻头一个劲地骂。
“好妹妹,你就行行好,帮帮哥哥们吧!君上虽然不十分宠爱你,但你到底是王妃,说话比我们这些闲人好使,你就看在父亲母亲的份上求求君上吧!”二嫂齐氏扯出手绢掩在鼻下,抽抽搭搭哭起来,擦了把眼泪,又道:“他们也是为国家上过战场流过血的,怎么就落到如此下场?二老年事已高,两个小子尚在襁褓,若他们出事,这个家可怎么办啊?”说完,放声大哭。
葛氏过来帮齐氏擦泪又顺了顺她的背,恶狠狠地盯着褚灵,仿佛她是罪魁祸首一般,恨不得用眼神生剜下她两块肉。
钟夫人一挥手,绝望地道:“算了,算了,别求她了,我看君上对她的态度,未必肯听她的,眼下只有想法子通知褚烟,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弃我们于不顾的!”
褚灵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一颗心被她们反复□□,如坠冰窟。想跟她们赌这一口气,狠话到嘴边,生生憋住,事关两位哥哥,她逞一时之快,气话说尽,若传到哥哥们耳中,惹他们伤心,倒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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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一行人在荷塘边坐下闲谈,钟丞相因着过去的恩怨,问答间小心翼翼,生怕又开罪了墨夷旻禛,深知儿子卷入通敌风波,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不敢贸然提及。
过去的事情,他记不记得尚不确定,但直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也还算以礼相待,自己也该识抬举,因此钟丞相言语中几近奉承讨好,两人的谈话勉强算得上“相谈甚欢”。
忽然,墨夷旻禛急转直下,道:“丞相难道不想问问两位公子的情况?”
钟丞相心一沉,眼睛一下陡然睁大,随即又用秉公办事的口吻道:“君上一向公正严明,若无证据,也不会收监他们,养出两个不肖子,实在愧对君上,此事听凭君上发落,老夫绝无怨言!”
为官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君王面前对也是错,错也是对,正面杠,没有好处,不如端正态度认错领罚,再图后事。
墨夷旻禛不慌不忙喝了口茶,道:“丞相倒是大方,寡人自叹不如。你不疼惜他们,寡人还舍不得呢,若不是他们被人检举,大臣们施压,绝不会让他们受那牢狱之苦。”
钟丞相一听,有转机,挥手把身边侍从遣退,低声道:“微臣知道君上重情义,他们能给君上伴学,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还请君上明示,只要能保全二人性命,老朽万死不辞!”说着,匍匐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
墨夷旻禛拉他起来,道:“他二人于寡人情同手足,关押他们实属无奈,不过,眼下倒有个机会让他们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