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压在白帝城外的军营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案头那盏孤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帐而入的寒风中战栗,将我的身影扭曲着投在营帐粗糙的毡壁上,像一头困在网中的巨兽,徒劳挣扎。灯影下,堆积如山的益州告急文书,每一卷都似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坎上。
“……米贼张鲁,勾结汉中诸羌,兵锋已抵葭萌关下……”
“……益州疲敝,府库空虚,刘季玉惶惶不可终日,请左将军速发援兵……”
“……巴西郡民变,疑有曹贼细作煽动……”
字字句句,墨迹淋漓,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底,刺入我的颅中。而比这些文书更沉、更冷的,是白日里军士们低垂的头颅,是营地里那挥之不去的、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庞统,庞士元……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狷狂、目光却锐利如鹰的脸,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落凤坡,落凤坡!那该死的狭窄山道!那该死的冷箭!他骑着我赠予的“的卢”,那匹通灵的白马,竟将他径直带入了死地!军报上说,他身中数十箭,血染征袍,至死手指犹倔强地指向西川的方向……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看去,竟是方才无意识间攥紧了腰间佩剑的剑柄,锋利的雕花深深硌进了皮肉。鲜血丝丝缕缕渗出,温热粘稠,这点痛楚,比起心中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剧痛,又算得了什么?
“士元……”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帐中响起,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拿起案头一张被风掀开的素绢,上面是白日里心神恍惚时写下的几行墨迹:“凤雏折翼落寒坡,蜀道悲风咽涪河。未展经纶身已殒,空留遗策恨蹉跎……” 恨!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胸膛撕裂。恨那暗施冷箭的鼠辈,恨这崎岖险恶的蜀道,恨这苍天无眼!恨不能立刻提兵,踏平那该死的落凤坡,用仇寇的血来祭奠!
帐外,巡营士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像沉闷的鼓点敲在心上。我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一晃,灯影剧烈摇曳,那些文书仿佛要倾倒下来将我掩埋。一股暴戾之气在四肢百骸冲撞,只想拔剑出鞘,将这营帐,将这令人窒息的夜色,连同那无休止的告急文书,统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