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死寂无声,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响亮。我粗糙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铁甲下紧绷的皮肉,解开绳索时,能清晰感觉到老将军臂膀上的筋肉猛地一颤。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我,那里面燃烧的不屈之火并未熄灭,只是骤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焰心,跳跃着难以置信的困惑与警惕。他依旧挺直着脊梁,像一根被狂风压弯却绝不折断的老松。
“老将军,张飞……失礼了!”
这句话从我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一股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沙哑和沉滞,竟不似我张翼德平日的雷霆之声。帐内亲兵们个个瞠目结舌,如同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屏住了。我自己也觉心头擂鼓般狂跳,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这老匹夫……不,这老将军!他那句“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心上。
我张翼德平生最敬重的,便是这等宁折不弯的硬骨头!长坂坡头,我单人独骑喝退曹军百万,凭的不就是这股豁出性命的悍勇?这严颜老儿,白发苍苍,被缚阶下,却仍敢梗着脖子对我吼出“断头”二字!这气魄,这肝胆……我猛地忆起自己也曾这般横矛立马,对着潮水般的敌人咆哮,那份视死如归的豪气,此刻竟在这敌将身上熊熊燃烧,烧得我胸口发烫,烧得我方才那满腔杀意寸寸龟裂、剥落!
解开的绳索委顿于地。我退后一步,目光灼灼,依旧逼视着他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来人!速速取酒来!再备热食!老将军苦战一日,岂能空腹?”
亲兵如梦初醒,慌忙应诺奔出。严颜身躯依旧绷得笔直,但眼神深处那层坚冰般的敌意,分明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他紧抿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言语,只是那戒备的姿态,悄然松弛了一分。
酒瓮拍开泥封,浓烈的酒香瞬间充盈大帐。我亲自斟满两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粗陶碗中激荡。我端起一碗,大步走到严颜面前,碗沿几乎要碰到他的胸膛,目光如炬,穿透他眼中的惊疑:“严老将军!俺张飞是个粗人,只认得英雄好汉!今日冒犯虎威,是俺的不是!这一碗,算是赔罪!” 话音未落,我已仰头痛饮,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也烧得我心头那点残留的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