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稻田泛着腐草味,我踩着泥泞回村时,正看见三伯蹲在老井台上抽旱烟。井沿的青苔比三年前更厚了,砖缝里嵌着半张褪色的黄纸,角上“催产”二字被露水洇成血红色——那是奶奶当年做接生婆时,贴在井边的符。
土坯房的木门虚掩着,门框上的“镇宅符”倒贴成歪八字。我刚跨进门槛,堂妹小莲突然从灶间冲出来,指甲掐进我手腕:“姐,千万别喝井里的水,昨晚我看见井里漂着双绣花鞋,鞋尖对着咱家门!”她说话时,我注意到她后颈有道指痕状的淤青,像是被人从背后掐住过。
奶奶的遗像摆在八仙桌上,相框四周缠着红毛线,这是村里“凶死”才有的规矩。我记得三天前接到电话时,村长只说奶奶“走得急”,却没提她是怎么死的。直到看见供桌下藏着的搪瓷盆,盆底沉着几粒黑色的药丸,和老井边那些褪色符纸上的药渍一模一样。
后半夜起了雾,我听见井台传来打水的声响。掀开窗帘,月光把井栏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具躺着的人形。打水的木桶“咚”地坠入井中,却迟迟没提上来,寂静中突然响起啜泣声,混着井水的咕嘟声,分明是个婴儿的啼哭。
“大妮啊——”奶奶的声音从井里飘上来,带着井水的寒湿。我浑身僵硬,想起小时候她哄我喝药时的腔调,“来井边,奶奶给你看个宝贝。”井里的水面突然荡开涟漪,映出奶奶的脸,皮肤泡得发白,嘴角还勾着截井绳,正是她上吊时用的那根。
我后退时撞翻了条凳,惊醒了睡在西屋的小莲。她摸着黑过来,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这是在奶奶枕头底下发现的,上面画满了井和婴儿。”月光下,我看见纸上歪扭的墨迹:1978年腊月,王老四家媳妇难产,我把脐带绕在井龙王脖子上,娃落地就没哭
井台再次传来响动,这次是木桶砸在青砖上的脆响。我贴着窗缝望去,看见三伯的背影立在井边,手里举着个襁褓,正慢慢往井里送。襁褓角上绣着朵残莲,和奶奶当年给我做的肚兜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三伯的裤脚在滴水,水迹从井台延伸到堂屋,在地面上汇成个婴儿的轮廓。
“当年你奶奶接了十七个难产的娃,”小莲突然在我身后开口,声音像浸了井水泡发的棉絮,“每个娃落地前,她都要在井边烧张催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