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半夜砸下来的。
李冰裹着塑料布往试验田狂奔时,闪电正巧劈中老农药池的残桩。
他借着电光看见稻浪在雨里起伏,耐盐碱的转基因稻梗弯成满弓,穗头却死死勾着灌浆的籽粒。
“排水闸!”
李大扁担的吼声混着雷声。
七个老汉推着独轮车冲向排碱沟,车上石膏粉被雨打成糊,糊住了吴老蔫那本泛碱的旧账册。
杜亮亮改装猎枪向乌云射击,改良剂蓝雾竟在雨幕中架起虹桥。
杜倩抱着药罐跪在田埂上接雨水,咳出的血丝在陶罐里漾开。
她忽然将李冰的银锁片浸入雨中,锁芯藏的蚯蚓卵遇水膨胀,在罐底拼出个歪扭的“活”字。
黎明前最黑的那刻,全村马灯都聚到了试验田。
李冰的ph试纸被雨水泡烂,李大扁担却掏出劳模奖章舀了勺田水。
奖章凹槽里的积水映着残月,那刺目的98不知何时褪成了柔和的72。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吴老蔫的算盘珠突然迸裂。
所有人看见昨夜暴雨捶打的稻穗昂起了头,青籽壳正在褪黄,露出的米粒白得像是新磨的藕粉。
杜亮亮猎枪管里残留的改良剂自动爆燃,蓝火苗舔过稻浪,空气里竟飘起米饭香。
李大扁担的中山装口袋突然蠕动,七三年排碱沟图纸里钻出赤红蚯蚓。
它们沿着他襟前的盐霜痕迹爬行,在“模范村”奖状上排出湿润的曲线。
李冰的帆布鞋被露水泡胀,鞋底钻出的苜蓿根须正悄悄缠上功德碑基座。
正午时分,全村人听见祠堂老钟自鸣。
铜钟表面剥落的碱壳里,李冰偷偷种下的耐盐爬山虎已结出红果。
钟声惊飞试验田的灰雀,鸟群掠过稻浪时,撞落的稻花恰似当年杜倩洒在婚书上的金粉。
“稻根在吐酸!”
李冰的吼声劈开晨雾,惊飞了栖在功德碑上的灰雀。
他跪在田垄间,手指抠进昨夜暴雨冲刷过的盐壳裂缝,指尖沾着琥珀色黏液。
杜亮亮猎枪改装的取样器正插在稻根处,透明软管里涌动的液体泛着珍珠母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