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踩着田埂上的盐霜进祠堂时,青石板上还结着昨夜的冰花。
他羊皮袄下摆沾着冻硬的泥块,走起路来哗啦响,倒像是当年杜倩嫁妆里那串铜风铃在晃。
“冰娃子见过世面。”
李大扁担的铜烟锅戳在盐碱地示意图上,把“ph值98”的标注烫出个焦洞:
“说说这白茫茫的鬼地界。”
他中山装口袋里露出半截函授大学的土壤学教材,书页边卷得像腌坏的咸菜帮子。
李冰摘下狗皮手套,露出虎口处结痂的冻疮——那是上个月在省农科院试验田挖排水沟落下的。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广口瓶,倒出几粒裹着蓝膜的种子:
“耐盐碱的转基因甜高粱,亩产青贮料够三头牛过冬。”
祠堂梁上突然掉下块碱壳,正砸在功德碑的“学大寨”字样上。
会计吴老蔫的算盘珠卡在碱土里,劈啪声活像杜倩犯咳疾时的喘气。
他混浊的眼珠盯着李冰掏出的ph试纸:
“洋玩意儿能比得过老祖宗的淤田法?”
“黄河故道的淤泥含腐殖酸。”
李冰突然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灰,混着碱土搓成团:
“掺上稻壳炭改良结构,开春就能种苜蓿固氮。”
他指甲缝里的蓝膜种子突然滚落,在青砖缝里长出鹅黄的芽——那是他偷偷用杜倩咳血的手帕包着焐了半月的新品种。
杜亮亮扛着猎枪撞进门,硝烟味惊飞了梁间的灰雀。
他麂皮靴上还粘着二龙山的苍耳籽,甩手丢出只野兔砸在示意图上:
“姐夫在试验田养的蚯蚓,昨个儿被这畜生刨了窝!”
李冰突然解开羊皮袄,露出贴身捆着的玻璃罐。
褐红色的蚯蚓在腐殖土里翻滚,体表黏液闪着冰晶似的光:
“耐盐碱的赤子爱胜蚓,粪便是现成的有机肥。”
罐底沉着杜倩给他绣的鸳鸯荷包,如今浸在黑土里,丝线绿得发亮。
李大扁担的烟锅突然烫穿图纸,蓝烟混着焦糊味在祠堂里窜。
他缺了小指的右手攥住李冰的后脖颈,把冻疮痂蹭在青年渗汗的衣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