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隐之这一路颇为感慨,真的称得上是思绪万千。她所以为的掌门人竟也不是肉眼能辨认的反派。掌教玄紫真人独自一人从殿后走出,手里掌剑,步子不紧不慢,白须飞飞,灰袍及脚,脚上一双旧式布鞋。苍灰发髻盘圆,木枝固定。
粗略一眼,隐之只觉这人侠气更胜三分,真人身姿挺拔,威从剑走,正朴气质从灰麻袍子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实在无法把眼前人与近日传言中的玄紫联系在一起。或者说,自青无观一别,玄紫整个人变化许多。
——或许不威不严不强势无法独掌一观。但威严过甚好像又失去些东西。不过,长生四老都很强势逼人。唉,她若是普通人,她也不敢直眼以对。
两人初见,各自无礼。玄紫真人姿态甚高,眼里神光精聚,他粗略的将隐之上下打量一番,略带傲慢:“终于肯来了?”
“找我,是为了金丹吗?留我一命,也是为了金丹?”她直言不讳。
“这金丹,你得我得,都归于龙神所有。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玄紫真人讽笑。
“龙神?”一听这话,隐之忍俊不禁。笑死。碍于龙婆雕像在前,她又不敢放肆。玄紫真人看见她的讥讽后头及其不端正的态度,他面色沉了下来,但不出声。
隐之走到神像前,抬头仰望龙婆。她还没见过一座气场颇为清正的道场,供奉的却是吃人拆骨的“神”。长生门圈来许多香火,这阴渺渺的青烟给龙婆平添好些气势。
门徒将殿后门打开,一道光趁势追进,将神像巨大的阴影一把摔向顾隐之,她被埋在影子里的黑暗中。她的神色让人看不清,龙婆面目亦模糊不清。
她挺拔的身姿在躬身求福的众人里倒是很夺目。玄紫真人取过一把香,点燃,举进殿。他将清香分隐之,她笑笑,不接受。
“掌门还没跟我说,找我有什么事呢?这香,就不必了。显得我与龙神好生分呢。”
“生分?好词。”玄紫真人叹道:“到底是龙神亲传弟子,手速比国师府的马还快。这双手若练剑,这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号又要被你夺去。”
——他连讽带刺,扎得她生疼。隐之怒,但嘴笨,顶不回。只能在肚子里生闷气。
“不过,我也很欣赏你,时常觉得龙神眼力好运气也好,收得你这样的好弟子。也难怪尊神要将长生门掌门位留给你。”玄紫真人笑叹:“想必长生门在你的带领下会走向更高处。”
——这番话,她听得云里雾里,半晌后,她又得猜测玄紫在嘲笑她什么——
她?好在哪?还当掌门?就自己这德行?!隐之深深吃了一惊,笑死,这一连串经历可真像个爽文大女主。
“掌门位?”她留了个神。
“是掌门位。这就是我教弟子不敢对你不敬的缘由。”玄紫奉香上坛:“从前是是非非,该做空就做空。此后,天下玄门应为一家,该渡苍生就渡苍生,该收妖就收妖。”
——好家伙,说的比唱还好听?!敢情要替龙婆收尽天下玄门呢?!她有点慌。
“天子无道,苍生苦矣;国师即便远居朝堂之外,却位及天子,这是祸乱朝纲;妖帝伏于人妖两界结印外,对人族虎视眈眈,结印若破,这定是一番战乱;魔神下凡,是神是魔更难清——”
他忧虑极了:“龙王无能,被鲛人欺压数百年,破了这局面的还是龙神。那日亏得龙神斗垮鲛人,龙族才得以翻身。你说,是旧日龙王良善重要呢还是新派龙王更胜一筹?这冥海龙族原先便有困境,后有鲛人斩龙,前有妖族削龙头。一个个的,胆大的要升天!就在龙族进退两难之时,龙神举兵平鲛慑妖,保住龙脉。就此而言,换旧王填新血也未必就是坏事。冥海两族相制,妖帝能让三分,那玄界不就平和?”
玄紫真人略沉气,继续发挥他的公关能力:
“你那神仙,封神前身也是妖域领主。如今神职不在,如何称神?不过自称而已,你就怕了他了?任其鸠占鹊巢,要我说,神鬼道不同,哪能携手同行?只怕又是一个圈套。或者就凭这身份来说的话,你大可以说是妖帝重现人间,这妖帝就不该被我等讨伐?龙神仁慈,只收了他妖丹,放他一条生路。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现在竟拿你做盾——”
“是啊,拿您做盾,我等企能群起攻之?”
“凡胎肉眼,难能看清这乱世局面,谁弱一些,都落败。一方落败,他族势力大涨,三界便失衡。受苦受难的还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玄紫真人将世态一一点明,说到最后一句话,难免面生哀愁。她也无法一一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肉眼可见的太平并非真太平,扒开太平这层皮,底下是无数白骨与谎言。只是在说到李怀清时,她曾想反驳,但最后却收嘴不语,却又震惊于其身份。
古阴殿阳中带阴,热光里夹冰,让呆的人冷不冷,热不热,怪难受的。
她现在又惊又惆怅,玄紫真人说的不假,她是真的十分不了解他。
但李渣神是魔神,但他医人无数献丹救人,聚妖于蛇国,从未任麾下蛇妖流于人间害人害世。这也是一个魔头会做的吗?或是神仙下凡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