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流言会越来越淡,谁知孟书一上门,就将所有平静打破了。
久日不见,这弟弟出落的愈发精神挺拔,这身青色镶边素麻白衣让他风度翩翩。他提一把寒光烁烁的青剑,青剑长又细,与儒雅的他匹配至极。只是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时节,他一个凡人身躯竟穿这样一件单薄的衣衫,这让她好生奇怪。
孟书无心解释自己遇见孟敬山一事,只见他忧心道:“仙娘,你见过道爷吗?”
顾隐之忙着鬼画符:“他不在观里?”
“三天前,他曾让我们下山送米,自那以后,我就不曾见过他。”他担心的很。话落,顾隐之不信——他怎么会放过与渣神相守的机会?她略作思忖后,打开金刚笼,差遣赤红鸟前去寻找鸡爷。
在这空闲间,他才将遇见孟敬山的事情都说了,顾隐之听得入神:“道长大义真让人敬仰。”
“难怪,在这种天气你穿单衣也不冷。原来你……”
“现在不一样了。其实我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他答道。接着,他也将鸡爷隔空借米、青无观神观被锁诸事一一说清。这一切让顾隐之深受震撼,“我从前见他时,他还食血,现在····”
“现在人们敬他为道爷,孟老大他们还等着他教法术呢。”孟书笑道。
赤红鸟在盛京四个城门一路盘旋,东来门进,极乐门出,又从南天门进北龙门往外去寻,城里城外都找过,就差那金紫金紫的皇城。但在这一片混沌天地里,她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重回东来门时,她一下子被那些文客的说话内容吸引住。
他们说了个故事,是关于有人祭天救五谷的故事。她觉得故事特别动人,于是决定放下寻找鸡爷的事情,要将故事带回去给仙娘。这百无聊赖的时光中,这种消遣也是很好的吧。
赤红鸟低弧冲进屋檐,在顾隐之面前一下子刹住。她用她无情的灵活的鸟眼睛斜睨这两人,顾隐之率先开口:“找到了?”
赤红鸟摇摇头。
“那你回来做什么?”
“跟你说个趣事。”赤红鸟骄傲道,“很感人的故事呢。”
“那我想听听。”隐之认为赤红鸟不干正事,欲要打发她,结果孟书一脸憧憬的拜托赤红鸟讲故事,赤红鸟应下。她拣着文客那雍容懒散的模样,用低低的语调将故事重复一遍。
结果这两人越听脸色越差,到故事中的人化进泥地,使得万物重生的时候——
顾隐之一下子愣住。孟书也呆了。
花铺里那朵夏莲,路边金黄谷粒·····原来都是他拿命换的。她懂了。
——可为了人间一口饭,数百年道行毁于一旦。值得么?值得么?!顾隐之不明白,她不懂,现在只觉得心里难受。
“你们怎么了?”赤红鸟觉得他们表情不对劲。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鸡爷。”顾隐之抑声。
“我从文人那里听到的时候,也在想这个人是不是鸡爷,原来真的是他。元神都已经有七宝色,那还····”赤红鸟低叹:“可惜。”
“不守人间规矩算了,不守天规也只能是这样的下场了。”顾隐之痛斥道。听到这话,孟书又陷入沉默。
孟书出了大仙楼后,在路边看到一堆被遗弃的谷壳,顿时心生痛楚。他在一堆谷壳旁蹲下,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堆稻壳,这一碗被余晖染透的烟火,橙的这样浓艳,暖的这样烫手,烫的他五脏六腑都要熟了。孟书捧着手心的谷壳回观。
回到青无观,夜色也染了墨。一轮镰刀似的弯月挂在树后。观内天地炉的青烟到现在才散去。
见状,孟书捧起手心的谷壳:“您看见了吗?现在观里香火可盛了!”
顾隐之手里提了酒,她站在官道外,脱手一泼,飞珠成练,从高处跌落,最后无声入地。酒香沁人,可恨他人却不在。
——既都明白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个道理,您为何不能独善其身?偏偏要将自己碾进这红尘大地里。
若不是苍天安排了一只眼睛在人间,他们为他做文章立传。否则妖身一灭,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来世,也没有前生,就这样空空。
可笑。
孟书找出罐子装好谷壳,他就当那是鸡爷的“骨灰”了。此时,孟五子也因找不到鸡爷回了观,他们还在讨论鸡爷是不是去偷吃好东西时——忽见孟书双手高举青剑,置于头顶,他朝罐子鞠躬:“贤师教诲,徒儿永不忘。此后定行人间大道,不负师父,不负贤师。”
······
孟老大眼睛红彤彤的,他又哭又笑,最后不得不服从现实。他凄道:“我也会好好修行,守正除恶,不负贤师。”
孟书将罐子置于天地炉中。
顾隐之一脚踹开神观的门,这门一开,灰雾滚涌喷出,呛得她退了几步。神观门打开,这灰雾死活不散,那往日风华熠熠通身流光的神像被这团不知从何而来的瘴气困的阴阴暗暗的。
她凑近嗅嗅:瘴气湿湿的,一股淡淡的咸腥臭味,又有股海边死海鲜的粘腻浓厚臭腥味。海?
这个字一现便跟着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