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向她解释:“很早以前我就有一个想法,满了三十岁,出门不再挤公交车,满了四十岁,有足够的钱跑到国外去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养老。我还要养两条狗,一条叫团团,一条叫圆圆,运气好一点可以找个洋老头嫁了,成立一个丁克家庭,过得不舒服就离婚,没有孩子的负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她边说边笑,感染了莫向晚,她也笑了起来,“秦姐,你会梦想成真的。”
“可不是,已经成真了,所以我不同这里的是是非非搅和。”秦琴讲。她还讲:“向晚,我不像你,你对家庭还有渴望,拼了命也要带大非非,我从小对家庭无望,我只要一辈子的自由自在。”
“秦姐,我祝你终于自由自在。”
秦琴欣然接受,但说:“向晚,我只好自由自在,我的爱情早已死了。”
莫向晚在这一夜第一次听到了秦琴在傍晚时分,倾诉出了她自己的情感故事。
秦琴曾经的未婚夫是新华社的记者,清华中文系的才子,给九零年代的校园民谣歌手写过无数歌词。他写道:“青春洒落之后,惆怅无处安放,我们的爱情在哪里?你是否一直在寻找?”
他带着秦琴的爱情,去了战火纷飞的科威特,最后再也没有回来。
秦琴一直安放着这首歌词的下半阙——“爱情永远不会死,她在你的心中永恒。如果有一天她开出一朵花,让我真心实意祝福你”。
秦琴对莫向晚说:“如果有一天你心里开出一朵爱情的花,让我真心实意祝福你。”
莫向晚的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秦琴说:“我不是傻瓜,不会一辈子等他,我的下半生一定要过得舒服。”
“对。”
“傻女孩,不要哭,你儿子看到会笑你。”
莫非已经看到了母亲拿着电话流眼泪,他拿了纸巾过来递到母亲手里,担心地坐在一边看着她。莫向晚摸摸儿子的头,示意他去做功课。
儿子很听话,什么都听她的,知道她的意思,就去行动。
莫向晚很是宽慰。她说:“他不会笑我。”
秦琴也在笑,也许也是因为宽慰。
她还有其他叮嘱要说:“如果你想离开这个行业,最好不过了。管弦对你的照顾有限,这个圈子里的是非是不长眼睛的,你不认得它,它也未必认得你,但是因为天时地利,就会找上你。”然后她又说,“对别人的帮助我晓得你不求回报,但是先顾牢自己再讲。”
莫向晚听住了她的话,她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她从不在人后讲人是非,此刻仅同即将远离的秦琴分析她自己的形势而已。
“这些年‘奇丽’发展得过分快了,外债累牍,全靠于太太周旋。大老板一手抓正业一手抓副业,现在越看越明了,如果有一天正业变成垂帘听政的势态,照我的背景,很难自处。这些只是内因,还有林林总总的外因。在公,以前我尽忠职守,是为负责,老板支我薪水,我出人工,一切分属应当。在私,非非出生的时候,户口有多难办?我被计生办罚款罚到连水电煤都付不起,非非的户口最后能和管姐的户口挂在一起,都是他帮忙办到的。但林湘最近的事情让我感伤,人前笑人后哭,我感觉好累好累。”
秦琴安慰她:“累了就要休息,停一停再出发。你不是我这样的专业人员,许多工作触类旁通,以你的努力上手不难。”
莫向晚在这厢点头:“秦姐,我记牢了。”
秦琴在挂电话前,最后提醒说:“我向来不是说人长短的人,上一次管弦确实处事霸道,但她还是会做人的人,后头也同我打招呼。说真的,我看不透她,她至于为于江做到这个地步吗?”她停一停,容莫向晚把话听进去,再讲,“还有一个人你自己注意了,你曾经帮助过的人未必个个都会当你好。”
莫向晚心念一动:“叶歆?”
秦琴冷笑一声:“初出道的黄毛丫头不知感恩倒也罢了,但你帮人时候也要看一个准。”
“我晓得了。或许她为我没让她上艺术节才言辞出格了。”
秦琴讲:“你晓得就好。”
挂上秦琴的电话,莫向晚带着又变作孑然一身的茫茫然傻坐在沙发上。她俯下身来,正看到沙发柄上的那朵小花,葱翠又雪白,能成为她的另一种力量之源。
她由此而站立起来,在窗外的深秋的风凛冽地飞掠过脸庞时,她果断地将那绺头发拢到耳后,不让它们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莫向晚想,自己和秦琴一样,需要一个重新出发的起点了。但是她的过去不肯放过她,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梅范范。
梅范范的声音略带着哭腔,她说:“晚晚,怎么办?”
莫向晚又坐回到沙发上去,问:“怎么了?”
“我要完蛋了,这一次肯定要完蛋了。晚晚,飞飞姐找我了。”
莫向晚心底的前尘“轰”地腾云而起,成为无法扫灭的飞虫。她费尽千般的心思,万般的心力,终于还是被这条索又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