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南边连续下起了秋雨,所以采昕宗君没能赶上前一晚的宫宴,而是在第二天午后抵达的赤阜城。倒是并不可惜,至少免去了宫宴上被宗主殿下怒视。
明琰就没能躲过。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的立场从始至终都未显露过,但明斐蔷与明启已经心知肚明。不过宗主殿下偏偏还不能公然戳破明琰的“假面”——若被那些世家官员们知道宗室中已有人离心,恐怕凭他们见风使舵的本性,宗室今后的路将要愈发难走。
尤其是要防着荆廷。
因此宗主即便早在心中将明琰除名,却也不得不整晚佯装亲近。而和悦宗君从来都无意掺和宗室跟皇室的较量,自然也没理由刻意跟明斐蔷疏远唱反调。所以外人看上去,一切如常罢了。
明清樊则从旁默默看着这些,心知宗主元气大伤,暂时翻不出风浪来,便也没有去剜他们的心窝子。不过他也并非度过了一个多么如意的夜晚——有人提起了他的婚事。
提起朝君婚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侯安。他没有当众说起,而是挨近了明清樊身边私语,可见这份心思并非是某种幌子,而是正式且认真的提议。
“新王已立,正是需要王上、臣下凝聚一心的时候。所幸阆都之中的百姓及官员、世家等,绝大多数已经迁居至此。而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殿下可知谁助力最多?”
明清樊挑了挑眉,没有看侯安,却心知肚明道:“田老。”
侯安点头:“正是田老。若非先王在临终之前亲自拜请田老从中相助,恐怕陛下与殿下您,直至此刻都还在为如何说服众人迁都而发愁。”侯安一顿,长出一口气,“我听闻宗主还曾上门与田老摆旧时情谊,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上百年来,田家都对明氏秉持着绝对的拥护;而几十年间,田老都未曾插手皇室与宗室间的暗自较劲,却为先王、为陛下及咱们涉足如此重大的决定。在他背后非议的可不止宗主一人,还有无数崇拜、追随他以往风骨的晚生后辈。王座上的陛下与王座下的殿下您,都该永记于心。”
侯安的字字句句都跳在了明清樊的心坎上。
“殿下的婚姻大事本该更加慎重,至少不应用作‘还情’。”侯安见明清樊不说话,但看着又不像因此不满,于是他便继续说下去,“可是一来田家小孙女、田宁小姐对您的倾慕之心,连我这等迂腐长辈都有所耳闻,田老又怎会不清楚,只是顾全大局、从未想要借此交换条件罢了;二来……”
明清樊眼睛亮了亮,转头去看侯安,便见对方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二来,御台楼及四营之中的小部分官员仍不肯迁离阆都,甚至已经向我提出了辞呈——”侯安抬眼,“里面就有梁鸿。他在辞呈中有言:要搬去明氏墓室旁,长守先人英魂。”
明清樊拧起眉头。他扭头瞥向远处的明斐蔷,眼色变深。
因着没有打“迁都”的旗号,如今对外只说阆都圣气不足、频出异象,加之边地作乱、新王突生许多要紧事务,故而赤阜新城仅是暂居的别所。可终究要戳破这层窗户纸,最晚两三年后,就要考虑迁移墓室;可若梁鸿以先巍王故人至交得到身份去守墓、坐死了不肯走,新王又能拿什么由头强迫他离开?而阆都之内若不能清空,迁移先人墓室便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先人墓室的赤阜城,便永远都非都城。
可若明清樊取了田宁、皇室与田家成了姻亲便大有不同,因为婚姻嫁娶要拜先祖,明清樊回不了阆都,田家也就不能回,便要将先祖墓室迁移至此。田阵还活着、田家只要不出欺君罔上的悖逆之徒,他们就是明氏沛陵的百臣之首,无论接不接受,都要开始陆续迁移自家的先人墓室,梁鸿也不能例外。
所谓“迁本移根”。
明清樊不语。侯安见状也没有再逼他,他若想逼明清樊答应,就会干脆去找范知、再做一回没有纰漏的局,轻而易举便能将人圈住。他既然选择私下与明清樊说起此事,是相信他定能沉静判断。
朝君殿下一夜没睡,侯安的话始终在他头脑中盘旋。想到后来他才自嘲笑笑,终于承认其实没什么好想的。正如侯安所言,他与田家结亲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放眼所有高门贵家,都没有比田宁更合适的联姻对象。更主要的是她倾慕自己,嫁过来也不会不情愿……分明是再好不过的主意。
所以还在犹豫的他,才是真的有问题。
不过侯安只是提议,田宁才十七,就算真要结亲也得等到明年。然而除了明清樊本人外,他还要跟太后贺瓦兰通通气才行。
如今的贺瓦兰可谓卸下重担,每日清闲,倒是正好能让她慢慢平复丧夫之痛。可京中小辈们的婚姻嫁娶,多数还是要叫她斟酌一番。侯安与她传信,上面写着他的心思与打算,也直说了自己已跟朝君提过的事。
“放眼整个沛陵,殿下恐怕最是清明冷静的人,先王对他过去二十年的栽培,也正是为了叫他在关键时刻做出最为恰当的抉择。只盼太后殿下也能从旁协助,好能尽早结成这门良缘。”
贺瓦兰放下信笺,叹了口气。知眠见主人似乎为难,便小心宽慰道:“正如侯掌营所言,朝君殿下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