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共·班结这时才总算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去看明清樊,却已经径直起身走向赫连央的药藏。
“她若先后两次失明,那便是致盲的毒药除了问题。”仿佛唯恐对方不信似地,他顿了顿又说,“这毒好解,殿下大可放心。”
那共·班结背对着自己,明清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既然他说可解就是可解,即便语气听上去没有如释重负,明清樊也要信他不可。
一定没事,一定。
事实证明那共·班结没有撒谎。不知他鼓捣了些什么药材,但给赫连央喂下去之后,榻上之人的气息明显稳定下来,双唇也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大半日过去,伤口的青肿也慢慢消了下去。
明清樊这才放心。他没意识到自己从早上进入这间屋子起,便再没离开过半步,这会儿干脆坐到了榻边,呆呆地看着赫连央。
那共·班结没有捅破。他净了净手,看着榻上的女儿跟一旁的朝君,然后轻声道:“殿下,我先去安置荆小姐与太叔公子。”
明清樊已经全然忘了身处何处、与自己说话的又是何人,只当这里还是赤阜城、是自己的朝君府,听闻此话竟头也没回,顺口应着:“嗯,您辛苦了,下去吧。”
那共·班结蹙眉,暗自叹息,便悄悄退了出去。
纯白素衣还穿在赫连央身上,只是少了一直袖子,这样看过去,她倒是越发像破碎的祭祀之物。受了许多苦,勉强才逃出生天的倒霉人。
早先明清樊还能一一记得自己看过的、她卧在病榻的模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一些记忆居然开始模糊重叠,可见这人倒下的次数着实多了些。想到这里朝君殿下无语轻笑,琢磨着等赫连少君清醒过来,自己要不要拿她这脆弱的“百毒不侵”体质取笑一番。
这么东想西想的,眼瞧赫连央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个大概,明清樊便起身伸手、将被子拉过来,想给她盖上。然而有些重量的被子压到赫连央胸前时,单薄的衣衫很快被压了下去,唯有一处痕迹依然未动——朝君殿下一搭眼便看出,那形状是一把匕首。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小心地拨了拨那衣襟的叠口。
没错,正是赫连央不久前刚拿回来的、他的匕首。
他就着盖被的姿势抬起眼睛,发现自己与赫连央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而已。不知不觉,他也握起了自己的拳头。
“倒霉的傻子……”朝君殿下沉着脸,冷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不知是说给谁听,“明明那时,在梁及店城外的客栈里,我将话说得那般难听……你把它还给我,不是要断情绝念么?嘁,就知道你舍不得,还惦记着我,眼巴巴地又揣回了心口……”
但说着说着,他又没了底气,又喃喃:“可说不定你只是用惯了,拿来防身而已……”这样想想,朝君殿下突然不高兴起来,拧起眉头,“别是你变心了吧!果真是见多识广的,情意浓浓时敢当着人家的面倾诉真心,倾慕散去便做挚友行径……呵!”
仍然昏迷着的赫连央,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朝君殿下评得如此“薄情寡义”,只泰然喘着气,怎知这在朝君殿下眼里也都是错。
“如此想想,每次吵起来你都与我好通说教,道尽了对我的坦诚与关切,衬得我多么无理取闹似的——”明清樊眯起眼睛,没好气地抿抿嘴,“你最可恶!”说着就要伸手去敲身下人的脑门儿。
可手指都曲了起来,触碰到之前还是被主人生生停下。
略生薄茧的指尖停顿了一瞬,然后轻轻贴到那人的眉心,蹭了蹭,揉了揉:“可若你变了心,也是我活该。只是不能告诉你、让你也痛快痛快——”明清樊微笑喃喃,“如今即便我们没有婚约,我也没法轻易将你送上死生之间了……”
手指撤去,更深的阴影朝眉心罩了下来。一双薄唇轻轻贴上惨白的肌肤,浅浅交换了彼此的温度后,又很快离开。
“愿少君从此无病无痛,平安顺遂。”明清樊露出从未有过的明朗笑意,“恭贺成年。”
那共·班结查看了几人的情况,发现并未中麻痹花粉,问了才知道是太叔环带了解药。他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位梁及店城的城主,仍很难相信他居然是一城之主。
“我怎记得与百阐城来往的‘城主’是为老者?”那共·班结端起手臂,眯起眼睛发问。
太叔环也不虚,粲然道:“那是家中老仆,无奈之下只得顶替我的身份。”
那共·班结之所以要这么多问一句,并非觉得太叔环说谎,反而觉得这是真的才更吓人——一个少年人而已,竟有如此头脑管理一座城池?虽然前不久梁及店城失守,可听闻城中百姓尽数撤离,想来之前早已做好准备。
不能小瞧这小子。
然后他又看向荆沐暄。其实他与荆沐暄并未见过几次面,但纵使听来的都是有关这位大世家小姐如何嚣张跋扈的说法,他还是从未觉得荆沐暄真如传闻一样。大约她对家族的维护是显而易见的,而这样的人又能有多混账呢。
“荆小姐能到百阐城来做客,本是我的荣幸。”那共·班结淡笑道,“只可惜此行事出匆忙,想必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