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难堪显露出来,昧着自己的良心扯谎:“先王已去,想必朝君殿下尚未顾得上对先前之事做个处理,还需清邈公子再忍耐几日。”
赫连央低着头,自然看不见此刻明清邈的神情。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赫连央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
“是么。”明清邈淡淡笑开,仿佛相信了赫连央的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也送入口中,不知为何突然说起:“回想我与少君初见的情景,如今也历历在目,甚是清晰。”
赫连央狐疑地抬头,便见明清邈对自己笑笑。只听他继续道:“那时我们互相都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少君还叫我一声‘阿貌’。”他摇头苦笑,“虽是化名,但也确实是我在阿勒境时的乳名。”
这倒是头次听说……赫连央摸不准明清邈想说什么,只得默默听他继续。
“我的母亲是阿勒境人,算得上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曾听父亲说过,母亲到了适嫁的年纪后,上门求亲的人能从游寨门口一直排到草原的边界。明知道是父亲夸大其词,可我每每回想起母亲的温柔模样,总觉得一定就是如此的。”提到母亲,似乎天底下的所有人都会粲然莞尔,明清邈也不例外。然而很快,他的神色又黯淡下去:“可她却相中了身份尴尬的我的父亲……她是那样纯真善良,本该多福多寿才是。”
一听这话,赫连央便知道明清邈的母亲一定是早早离开了。她不知在这个场合要不要安慰、该如何安慰,但不等她有所反应,明清邈好像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新看过来,有些感叹:“母亲病逝后,父亲也很快过世。在他离世前,重回沛陵成了心魔一般,折磨着他、也困住了我。”
说着说着,他有些许失神,似乎在独子喃喃:“我那时就想,我得回来,也必须回来……”
或许是二人交往还太深,赫连央倒是从未见过明清邈如此落寞的模样。她猜想对方应该是陷入了痛苦悲伤的往事,本不忍打扰,可想到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些相似的经历,共情并非难事。赫连央明知自己此时多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会在后面多验证一分自己的虚伪,但她还是淡淡开口:
“清邈公子本就属于沛陵,自当在此。”
没错,他本该在此。又有何理由不叫他回到这片土地。可……
“少君登门,竟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伴随着清亮的嗓音,明清邈的房门被推开,这座宅院的主人出现在门口。
屋内的二人齐齐转头。明清邈自然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朝明清樊恭谨行礼:“敬、敬见朝君殿下!”
明清樊淡淡瞥了面前的人一眼,轻飘飘开口道:“清邈公子夜安。”坦然得宛如不是将人关在这里许久、而是将人请来这里做客似的。但也就是这么一句——随即,朝君殿下的眼睛便瞟向了里面尚坐着的那个人。
大约也感受到了明清樊暗暗瞥来的目光,赫连央这才起身,也客气施礼:“敬见朝君殿下。”她神情本就寡淡,这会儿更是全无,只淡淡解释,“小君只是许久没有见过清邈公子,便想来探望一二,倒也不值得因此打扰殿下。”
这哪是“客气”,分明是明清樊附身、一嘴的阴阳怪气……明清樊不想在明清邈面前暴露自己跟赫连央的分歧,于是憋着口气,不怒反笑:“少君客气。夜深了,清邈公子怕是也要歇下了,少君——”他侧了侧身,往外一推手,“请回吧。”
这么明显的赶人行为,任谁都心知肚明。但有他发话,赫连央倒是省了自己想借口的力气。于是她没有多话,只与明清邈说句“清邈公子好好休息”,便踏出了屋子;而明清樊侧眼瞥了瞥擦身而过的那人,也转身跟了上去。
明清邈看着消失的二人,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黑夜。
真的要赶赫连央走?当然不。所以当赫连央迈着大步要拐去前院、从大门离开前,就被朝君殿下出声叫住——
“别装了,跟我过来。”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径自朝自己的主院走。所幸他对赫连央还有点有用的了解,而赫连少君也识大体,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于是就这样,二人来到了明清樊的书房。
正如赫连央想的那样:他们僵持不了太久。明岚王无论生前跟死后,费了这么多力气才将他们凑到一处、绑在一起,他们如今被架到这个位置上来,就没那么多恣意随心的好时候——包括争执。
“说吧。”明清樊倚靠在软塌的一边,不知是不是心中还有气,总之垂着眼眸不去看那人,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我想杀了明清邈,你究竟同不同意?”
难为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软塌另一边的赫连央抬眼看看明清樊,也不跟他打哑谜:“自然不想同意。若他真有异心,我必定第一个替你磨刀。但至今为止你并未查出他有任何不妥,哪怕是借了天大的由头,杀死一个无辜之人,此后的日日夜夜,殿下要如何心安?晚君若是知晓,又要如何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