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摸到了一件外衣，胡乱披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后半夜，长庚在顾昀帐子里睡着了，乌尔骨照常不肯放过他，噩梦依然一个接一个，可是他鼻尖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潜意识里就知道自己很安全，甚至隐约明白这是在做梦，那些恐惧与怨恨便似乎和他隔了一层。
长庚在离着几步远的地方干咳一声，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侯……”
他这种小人物这辈子能见安定侯一面，大概都还是托了秀娘强加给他的虚假身世的福。人家肯纡尊降贵地骗骗他，也必定都是有别的理由的。
过了一会，沈易端着空碗走出来，长庚听见他对帅帐的侍卫交代道：“你们守在这里，别让人进去打扰他。”
长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目光中不知不觉中带上些许小心翼翼的贪婪，心里悲哀地承认顾昀说得对——很多东西会变，活人会死，好时光会消散，亲朋故旧会分离，山高海深的情义会随水流到天涯海角……唯有他自己的归宿既定且已知，他会变成一个疯子。
从来的和以后的。
听出他话里有话，顾昀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收敛起来。
沈易眼睁睁地目睹了他前两天团团转的那个熊样，无言以对，只有冷笑。
长庚有点落寞地低了低头：“这位大哥……”
他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等的不过就是那么两句话，只要那个人当面跟他说一句“义父错了，没有不要你”，让他能感觉到这世上没有了虐待他的秀娘，没有了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徐百户后，还给他留了一点温暖的念想……那么他就可以原谅小义父的一切。
依照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喝一口酒好像能好一点。
长庚很难把沈十六和顾昀视为同一个人。
长庚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僵硬了多日的肩膀突然就垮了下来，差点哭了。
顾昀可能是头疼，双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竟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偌大一个国家，幅员千里，不也就只有一个顾昀吗？
再说，堂堂安定侯又能图他一个举目无亲的穷小子什么呢？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