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两位小吏将陆青尧解开。见到对方脚腕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又觉得这种程度的教训,对三皇子而言,一点儿都不足。
他上前扶起陆青尧,准备离开。
“魏驷。”万贵妃唤道。
傅舍回过头,见万贵妃身边大宫女快步走到自己身边,轻声耳语,“万将军让主子给你带句话,适可而止,这句话对谁都适用。”
傅舍笑了,利落扶着陆青尧离开,朝偏殿去。
殿外下着小雪,呼吸间白雾涌出。傅舍没带侍卫,就两人。陆青尧突然离开沉重的脚镣,走路有些飘,手紧紧抓着旁边人的衣袖,紧紧的,不放。
直到两人走进偏殿,傅舍将他扶到床上坐下,陆青尧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怎么了?”傅舍问。
陆青尧抬首望他,看了很久,傅舍笑着等待。
“魏驷,对不起。”
“说什么。”傅舍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来。
“他想杀的是我。我还天真地相信他,觉得没过多久就能回家了。那时候,你欲言又止的,就是这个吧。”陆青尧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还怀疑这,怀疑那的。说到底,还是我太蠢了太蠢了。”
小太监被他送进了刑部,内室只有他们两人。因此这样的沉默显得格外漫长,但傅舍耐心等着对方提问或是发泄情绪,反正他们现在有大把的时间。
到陆青尧离开魏国,仅剩一年,期间不再有大事发生。
“为什么。”陆青尧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是的,说到底只是褚国那里有个人想做太子,然后成为皇帝。而你是他的竞争者,他背后相关利益者无数,他们都想你死在这里。”
傅舍说得很简单,没有再扯些复杂关系。
“所以你没做错任何事。”
陆青尧很乖顺地点点头。
“你放心,之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傅舍找到之前剩下的药膏,撩起他裤脚,往上抹,“小太监,我送进刑部了。放心,保证不到半死不活的地步,他出不来。你要是需要人伺候”
“不用,什么都不需要。”陆青尧拉住他衣角,“就是你之后还会来看我吗?”
傅舍愣了愣。
“我、我知道,这次连累了你,但接下来我会尽所能保护你。书籍、武功、国情,所有东西我都会学”陆青尧的眼睛专注看着他,“就是,你有时间来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能教你。”陆青尧听见这句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去,傅舍拍了拍他的头,“我每天都会来。相关书册我会搜罗给你,你自己看。我也不了解,所以不能教你。但会每天来督促你学。”
傅舍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学习就是痛苦,看别人学习倒是很上心。
“好!”陆青尧又膨胀起来,干脆应下。
见他这么干脆,傅舍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陆青尧瘦骨嶙峋的脸上,眼睛十分明亮,瞬身都是伤,竟怎的还是如此明亮。
世人大都喜爱炙热燃烧的太阳,就如同魏诚,悲痛黑暗的过去仅仅是过去,他抛下所有失败者的骸骨,未来光明无限,女人、兄弟、财宝、权利。
而被他抛弃在身后的所有失败者,也仅有陆青尧以反派之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痛将蔓延他整个人生。
注定反目成仇的朋友、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兄弟、无法得到的爱人、勾结官臣要杀他的亲生母亲、器重的大将叛逃敌国、信任臣子私谋杀他。
陆青尧太过于在乎,败者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同样在黑暗中挣扎,走出来时,也变为了黑暗。于是面对朝未来走得如此决绝的魏诚,他败了。
“陆青尧,你有想好将来吗?”傅舍突然问。
“将来?”陆青尧看着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真诚笑容,“魏驷觉得,我到底该去往何处?”
傅舍握住他的手,“活下来,回褚国,安然无恙地回去,去争。”
“那你呢?”陆青尧早早将所有思虑都抛之脑后,在这个时候,他不记得眼前人究竟是魏国皇子,还仅仅是魏驷,又重复了遍,“那你呢,你的将来呢?”
傅舍也跟着勾勒出一个笑容,“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室内安静,傅舍与陆青尧都知道。
这是句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