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德带着一沓厚厚的调查资料,返回了位于凯旋门附近的酒店。他步履轻快的登上升降机,按下前往顶层的按钮,尔后在电铃清脆的响动声里,穿过那铺有羊毛地毯的,灯光昏黄的漫长走廊。走廊幽暗深邃的尽头,是一扇胡桃木质的双开大门。大门背后的会客厅里,坐着名叫加卡尔的黑发青年。
是的,加卡尔与伊利亚德同行的额外好处,是终于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流浪,住进了酒店套房里的另一个房间。虽然这一决定的首要理由是为了保持联络,毕竟法皇眼的工作从来不会照顾人类的作息,但其中也包含了来自伊利亚德的宽容,包含了这位伯爵为数不多的,真正温柔的心绪。
这位南欧青年此时正坐在丝绒质地的沙发上,并在门锁打开的声音里缓缓抬起头来,他那湛蓝色的双眼便如同晴朗微风的海面,闪烁着灿烂动人的光影。他身上穿着件半旧的黑色上衣,宽松柔软的棉质长裤,没有穿防水外套,也没有带银荆棘与铁蔷薇的双剑。在他背后,微茫的晨晖从窗帘里透进,将他散漫倚靠的身形描绘得愈加修长。
加卡尔在见到伊利亚德的时候,在见到那红灰色制服的时候,便从沙发上直起背来,现出一点轻松愉快的笑意。他说:
“沙特尔的事情怎样?”
“不好不坏。”
那位伯爵挑眉,尔后迈开长腿,大步流星的走到加卡尔面前。他为自己拖了把高背座椅,并将手里的资料放在茶几上面,又一面脱着风衣外套,一面对南欧青年解释:
“关于失踪案的事情,巴黎支部找出了他们和沙特尔之间的联络记录,证明就事件本身的处置而言,支部的决定并不算错。一切的首要原因还是沙特尔部门违背了法皇眼的宗旨,违背了支部倡议自行处理事件的初衷,所以才导致了我们所见到的,那些悲惨的结果。”
“听起来像是在推卸责任。”
“这不好说。但无论如何,法皇眼的支部都应当统率地方部门,向他们监督,对他们负责。然而出于客观或主观的原因,巴黎支部没有做好这些事情,没有做好总部交代的工作。”
伊利亚德这样说着,并没有轻易的作出结论。加卡尔于是忍不住思索起来,揣测这位伯爵话语背后的含义。半晌,他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向伊利亚德求证:
“你认为他们是故意这样做的?”
“是的。”
伊利亚德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承认,并从风衣里摸出烟盒,将雪白色的烟卷咬在嘴里。他没有拿出火机,只是侧过头,目光深沉的说道:
“我有确切的证据指向巴黎支部背叛了我们的初衷。加卡尔,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一直坚强,一直勇敢下去的,许多人在死亡面前选择了退缩,选择了似是而非的逃避。我无法由衷理解这种感情,但我明白这种感情的存在。”
加卡尔似乎被这位伯爵的话语触动,并随之引发了许久尘封的回忆。他那湛蓝色的双眼闪动着,翻涌起许多不为人知的心绪。他便在这心绪里,皱起眉头,对那位伯爵说道:
“然而退缩也好,逃避也好,都不过是另一种无法挽回的绝路。”
伊利亚德于是微笑起来,点燃烟卷,随后拍了拍加卡尔的肩膀。他想,这位黑发青年一定经历过许多撕心裂肺的过往,经历过许多与吸血鬼长久斗争里难以避免的失去。他们都是在痛苦里忍耐的人,也都是在痛苦里攫取希望的人,因此都带着血与灰缠绕的宿命。
这位伯爵想到这里,忽然发觉彼此间是那样相似,那样同一,那样无需更多的言语,也无需更多虚无缥缈的慰藉。他于是呼出一口灰白的烟雾,并对加卡尔说:
“我明白这些道理……然而沙特尔部门的屠杀案,却有着更加曲折的内里。”
他顿了顿,把调查资料里粘贴的现场照片翻给加卡尔看,并说: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别墅里一片漆黑,我以为凶手想要掩盖里面的情况,所以故意关掉了灯光。但调查的结果却告诉我,事实并不是这样,当晚别墅的电灯从未开启……也就是说,凶手是在夜晚降临以前,杀死了沙特尔部门的所有成员。”
“你的意思是,凶手并不是吸血鬼?”
“不,不,这些伤痕,很难想象是人类造成的。”
伊利亚德这样说着,并把调查报告翻到尸检结果的部分,指着其中一张伤痕的特写照片,对加卡尔这样略带揣测的解释。加卡尔于是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晌,仔细分辨那仿佛被双手扯开的,血肉模糊的组织,并认为那位伯爵所说的并没有错。这一发现令他咬着嘴唇,又缓缓的,倒回了柔软的绒布沙发,并充满犹豫的向伊利亚德分析:
“虽然通常认为吸血鬼对阳光怀有本能的厌恶,但说到底,厌恶也只是厌恶而已。如果吸血鬼具有相当的社会性,就可以为融入人类而抵抗这种本能,获得在白天行动的能力。我曾在巴尔干见过这样的例子。”
伊利亚德听了,考虑着加卡尔的说辞。即便巴黎支部的成员,波诺瓦与特里斯坦,都倾向于人类伪造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