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时候,路易十四身边只有需要他来照拂与关切的母亲与弟弟,马扎然主教与其他的大臣也都是在教导一个国王。当路易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愚昧的凡人时,他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你的朋友们给你准备的东西。”路易说,小路易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拿了出来,交到父亲手里,路易就像是欣赏一卷诗集或是剧本那样慢慢地看完了它。
“不急,”路易说,“我想小路易可能很快就会来见我的。”
通过只有路易十四才能驱使的巫师,远在葡萄牙备嫁的伊莎贝拉公主在次日晚间就接到了一封被渡鸦传来的密信。密信很短,却也让她的心潮起伏不定——她当然知道这项仪式,她身边有葡萄牙与法兰西的老师,也有年长的女官,她的母亲也委婉地和她提起过这桩考验——也许对那些大臣,议员与国王本身来说,这件事情理所应当,不值一提,但对于当事人……
“但我依仗的并不是我的才能,或是天赋,”小路易坐下后,捧着茶杯,苦恼地说道:“我依仗的是您的权威。”
路易点点头,“给我看看吧。”
“是的,陛下,他们都是很好的年轻人。”
“我也只是一个凡人,孩子。”路易说:“我也犯过错,伤害过别人。只不过,有些错误还能挽回,有些却不能。”他说:“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他低声说:“永远别忘记自己也只是一个凡人,会犯错,也有弱点,并不完美,有时候,你甚至要纵容自己践踏法律与道德的底线,你要冷酷地衡量,野蛮地判定,粗暴地决断——你要明白你并不是万能的天主,你只能做出选择,在危险与更危险,在残忍与更残忍,在痛苦与更痛苦之间,有时候它们的界限是那样微小,留给你的时间又是那样短暂——你一旦犯错,其罪行可能要超过所有监狱里的罪犯加起来的一百倍,因为无论他们如何残忍,都不可能在一个决定中令得上千上万的人死去。”
“会的!”
“多可怕啊,陛下。”
那些奋力想要往上攀爬的女官、侍女也会将王后在身体上的弱点视作向国王发起进攻的武器——谁也不可能是完美无瑕的圣母玛利亚,再细微的缺点都会被她们一再夸大,以此来引发国王对妻子的厌恶。
“您现在要去休息吗?”邦唐问道。
“会的。”小路易斩钉截铁地回答。
路易笑了笑:“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孩子,但看上去你仍然有些不高兴,因为你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说服他们的。”
“好的,”路易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在你挽回你的错误之前……我可以请求他们延缓对此事的决定,但如果伊莎贝拉说了不,孩子,你要怎么办?”他顿了顿:“那会是一桩很羞耻的事情,而且在这之后,你做出的任何决定,说出的话,只怕都不会那么有力了。”
就连路易十四自己……也是在玛利去世之后,才明白自己犯了怎样的一个大错。
伊莎贝拉公主当然不会乐于面对这样的困境,但王太子小路易也诚实地写道,如果她没有经过这道仪式,作为尝试了禁果的第一人,她之后在凡尔赛宫里,可能要面对有关于此事的诸多非议与攻讦,作为一个来自于葡萄牙的王后,她所要承受的压力本来就够多——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会不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向她道歉说,他一时间没能考虑到这个事情对她产生的影响——或者说,他一厢情愿地以为,这对她是有益的,他感到懊悔,不过他向她保证说,伊莎贝拉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会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小路易紧张地从杯子后面端详父亲的神色,路易十四亲政二十年,法兰西的王权已经集中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即便是教会也无法掣肘国王的决断,一旦被太阳王判定为无用之人,或是心怀叵测,即便有着怎样的才华或是勇气,也别想在法兰西的政界或是军队里出人头地。可以说,以拉法耶特侯爵为首的这群年轻人,完全就是在用自己的前途为王太子的固执作保,有些冲动,有点天真,但很可爱。
这份演讲稿虽然很长,但要看起来还是很快的,路易先给儿子一个温和的眼神,免得他过于心惊胆战,“你有一群好朋友。”
邦唐沉默着放下托盘,让国王拿了一个面包。
“怎么可能?!”小路易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确实是他的父亲,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十四。
“不比你是以为自己是个不犯错的圣人更可怕,”路易说:“不承认自己也会犯错你就失去了纠正错误的可能。”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畏惧什么,但当你将所有的权力攫取在手中,你就要承担起这份权力带来的一切恶果。”他握了握儿子的手:“譬如——这一次的事情,你将我的权柄握在手中,告诉了他们三桩事实,而这三件事实是那些大臣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的,是啊,孩子,法兰西比葡萄牙更强大,我则是它的主人,你又是我的继承人,你无需借助那些无聊的仪式来威吓与羞辱你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