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马利特议员正在等。
杰玛看着那枚戒指,她想起了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从黑暗的门缝里看向灯火辉煌的客厅,那里坐着她的父亲,兄长,还有……
他也轻蔑过这个女孩,也厌恶过她给她的父亲与兄长带来的耻辱,更憎恨她对血亲的冷酷无情,唯独没想到的是,所有的根源竟然在塔马利特议员身上……虽然他也有听闻过这位议员资质平庸,完全无法与他的祖辈相比,却又好高骛远,珍惜羽毛——但他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呢……杰玛的父亲和兄长是为他,为加泰罗尼亚而死的!
“你是什么人?”公爵问道,一边用严厉的眼神注视着对方,他和他见到的加泰罗尼亚人一样装扮,黑色的长裤与白色衬衫,戴着一顶尖端垂下的帽子,帽子已经半脱离了脑袋,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刺客吗?”
也许会有人坚持说,无论如何,做出那种如同魔鬼附身的事情,杰玛肯定是有罪的,但这个人肯定不是这个年轻人。
杰玛认真地看着议员的脸,哦,是的,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最常出现在她家里,也是最尊贵的一个人物,她的父亲与兄长对他毕恭毕敬,满怀信任……他们大概没想到他是比西班牙人更凶狠的敌人,也要更残酷。
第一次的时候她差点反过来被杀掉,但第二次,第三次……她能活到现在凭借的不单是身体,还有经验与头脑。
杰玛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她看上去并不能理解公爵的作为,但她也习惯了接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她只是摇摇头。
凶手瞥见公爵翕动嘴唇,将视线转移到那个逼住他的侍从那里,他怕公爵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让人处死他,他慌不迭地嚷嚷起来,说他是塔马利特议员的随从,有许多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他绝不敢对公爵怀抱着任何恶意的念头。
神父吓了一跳,他有点不明白杰玛怎么会站在这里,虽然他代上帝宽恕了这个罪人,也教导她如何赎罪,但他不会去亲近和怜悯她,所以杰玛不受召唤,是不能走到他面前来的。
而且他不认为奥尔良公爵会这么做,后者确实是个法兰西人,但他并不像是他的父母长辈提到过的那些法国人一般傲慢无情,不说他对他们如何亲切,就看他在战场上,对敌人,也没有用过任何卑劣的手段,就知道他是个品行高洁的人。
“您知道塔马利特议员对我的父兄,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吗?”
“随他吧。”公爵说:“你呢,杰玛,你要睡在我房间外的走廊上吗?”
公爵感到了一丝迷惑,杰玛所在的位置确实偏僻,以至于就算她喊叫起来也未必有人能听见,距离公爵的房间更是有段距离,但公爵身边有提奥德里克亲王猫仔,作为血族,他对死亡与血腥的气息极其敏感,如果他们还在小教堂或是在充满动乱的地方,提奥德里克还要仔细分辨一下,但这里已经属于加泰罗尼亚人,作为法兰西在加泰罗尼亚的代理人,公爵身边暗流涌动,却不应该有这种令人厌恶的事情发生。
神父的心猛地向下沉去,或许只有一刹那,他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对杰玛已经足够了。
克拉里斯神父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心头古怪地一阵悸动,他将这种悸动归罪于公爵在狩猎时遇到的刺杀,不过,只要法兰西的公爵没有离开加泰罗尼亚,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议员在最后的时刻也终于看清了杰玛的脸,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什么也不知道了。
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吗?公爵那儿的?
说完,他就像是被一群凶猛的野牛追逐着那样,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来人转向后方,和正在走进来的什么人用法语交谈了几句,蜡烛的光亮照了进来,在暗红色的光线下,凶手看到了一张令人喜欢又令人憎恶的脸——法兰西的奥尔良公爵,他身后的仆人为他举着蜡烛,他身上只披着斗篷,边缘下露出亚麻长袍,穿着便鞋。
杰玛抽出了插在议员脖子上的匕首,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力气不如男人大,速度也未必有他们快,但她有一点肯定要胜过塔马利特议员——她亲手杀死过很多人,除了她的弟妹之外,之后杀死的很多人都是强壮的男人——毕竟不是每次她都能靠着沉默与伪装敷衍过去。
凶手紧紧地抓着戒指,飞快地沿着墙角下的黑暗溜走,那个加泰罗尼亚随从呆滞了一会,毫无预警地将烛台一把塞给了身边的法国侍卫,迅速地跟了上去。
公爵笑了一声,他的法国侍卫立刻倒转短剑,在凶手的脸上狠狠一击,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紧接着,又给了他两脚——在小腹上,剧烈的疼痛让这个男人的两只眼睛都在往上翻,一直翻到可以看到眼白,他呵呵地叫着,像一头经受了凌虐的猪。
公爵听懂了,他甚至有点啼笑皆非……不过世上的蠢货总能蠢得你出乎意料,这是他的兄长与国王说的,只是这种掩耳盗铃式的行为居然会出现一个如塔马利特议员这样的重要人物身上,只能说先祖的英勇睿智未必会被子孙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