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青桑风轻云淡的走出很远,转头又彻底迷失在这鳞次栉比的宫殿里,他左转右转,扭来走去,转身又跟身后的百里泷来了个碰面。
“吓我一跳。”聂青桑拍着心口看了看百里泷身后,“怎么只你一个?”
“幽兰回去了。”
“你这也太不懂事了吧,这里宫殿这么多,万一她迷路怎么办?你应该一路送她回去。”最好再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一诉相思之苦,这才能迅速升温,早日脱离单身狗行列。
聂青桑心痛摇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百里泷以前就摸不透聂青桑的脾气,如今重来一次他发现……越发摸不透了。
聂青桑继续五迷三道的往前走,那左顾右盼东瞧西看的样子,分明才像迷路的那个。
百里泷笑着跟上去,“义父今晚住左边的承恩殿吧,那里靠着义父最喜欢的榆树,离我的乾元殿也近。”
等关上了门,摔进了床,聂青桑才捂着自己的脑袋在被子里啊啊啊叫了半天!
真是丢脸啊,本想显摆下那块石头蛾子的,结果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过……
聂青桑从被子里悄眯眯探出眼睛,偷了蜜一样,笑吟吟弯成了月牙形状。
“那块蓝田蝴蝶佩,原来你一直都戴着。”
与此同时,百里泷拿出了《昭国宫志》。
宫人端着价值千金的香料盒,想要给他点上最喜欢的龙涎香,却被百里泷挥手阻了。
“国君今日可要换上一种?”
“撤了吧。”百里泷说,“以后都不点了。”
宫人瞧着手里的盒子还以为听错了,这昭国皇室那个不爱香料,越是奢靡昂贵越是喜欢,怎么今天……
不过他人卑言轻不敢说什么,只捧着香料盒退下了。
等着殿门关上,百里泷这才翻开昭国宫志。
嘉成二十三年。
三喜并列,顾称大喜之年。
春月百里太子行冠礼,恩造六宫,大赦天下……
“听说了吗那个蝶衣那个疯婆娘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谁知道哪,说是骨头都没找到,八成是让人偷偷分了。”
“那、那个小崽子哪?”有人按着快要饿憋的肠胃,看向羊肠夹道的最深处,没有大的护着,他们是不是可以对着小的下手了。
蝶衣离开的第五天,榆钱儿缩在窝棚里,手里捏着那块瓦片,嘴里咬着晒干的榆树皮,瞪着溜圆的眼睛惶惶不安的看着外面。
就这一块榆树皮还没咽下去的功夫,夹道外面已经走过了四五波人。
若无其事的态度,透着木然与残忍的眼神。
嘴里的榆树皮已经嚼烂,粗砾的木质纤维刺刮着口腔,一不留神就会在嘴巴里留下细碎伤口,榆钱儿舍不得吐出来,继续汲取着榆树皮里最后一丝寡淡味道。
又有声音细唆靠近,榆钱儿往窝棚里又缩了缩,瘦到只剩下骨头的脊梁就贴在身后那棵榆树上。
蝶衣走了,整个羊肠夹道只有这东西能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安定。
心跳的很快,那蹒跚靠近的脚步在羊肠夹道里空旷的回想。
“你不用躲了。”
多日里来不下雨,这连雨水都喝不上的地方,早就让人损了嗓子,破了声音,那吞了沙子一样的声音,不像人声,更似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兽。
“你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只要你不挣扎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人颤抖着伸出带着乌迹的细瘦手指,“很快的,只要轻轻一下,我就能掐断你的脖子,你放心,一点都不痛的。”
鸡爪样的细瘦十指,掀开了窝棚,拎小鸡一样按住了底下躲着的人。
榆钱儿没头没脑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碎瓦片,那人脸上被狠狠划出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里,血珠涌出,可是对方好似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那怕伤口深可见骨血流满面,那双泛绿的眼睛能看到,感觉到的,只有手下鲜活的人,不,这只是一块会动的肉。
一块——能填饱肚子的肉。
想到等会能够饱餐一顿,带着菜色的脸上,蠕1动了几下,参差牙床突兀的露出来,混着脸上还在淌的血,狰狞可怖。
榆钱儿被人掐住了脖子,握着的碎瓦片不知丢到了那里,他使劲扒着不断收紧的手,连救命都不敢喊上一声。
没人会来救他的。
那围在巷子口的野兽,眼睛里写满了垂涎。
羊肠夹道里根本没有“人”。
心肺憋闷的快要炸掉,眼睛徒劳无功的瞪着,稚子一样黝黑的瞳孔慢慢充1血,血琉璃一样倒映着眼前的天空。
瓦蓝澄澈的天,宽阔而无边际,似乎能容下一切,只除了他。
这大概就是蝶衣说的命了。
榆钱儿捏着袖里的蓝田蝴蝶佩心想。
生于夹道……死于夹道……
眼中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