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是更深露重的时候。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泼染至天际,厚厚的云层已然模糊了月亮的轮廓。远远望去,只见一团银灰色的微光晕在苍穹之上,渺远朦胧,像天空之神睡意惺忪之时一只半开半阖的眼睛。
小木屋的阁楼之上依旧透着柔黄的灯光。
做完一本几何题,南薰打算读一篇社会学的论文再睡觉。
她从书包里取出英文词典,翻开的一刹那,呼吸骤停。
纸页上鬼画符一样的算术草稿和数不清的墨渍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每天都把这本又厚又重的词典背到学校去,从不拒绝同学们借去查阅,想以此结交善缘,却没想到有人竟然直接把词典当演算纸用。
乱糟糟的字迹如锐利的刀痕刻在皮肤上一般,如果这本词典有知觉,一定会很痛吧。
沉重的心情使呼吸变得窒重,南薰想继续埋头书本,词典上的乌糟字迹却如魑魅魍魉跃入脑中兴风作浪。
少女只好起身,从写字台旁边的玻璃斗柜里取出一盏小小的香薰灯。
火柴嗤地划亮,香薰灯静静燃烧,淡淡的幽香点点满溢。
睡意渐起。
钢笔滑落,与地板碰出一声“啪啦”脆响。
南薰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不一会儿脸上便传来颧骨硌在桌面上那种硬邦邦的触感。
虽然有点疼,但并不能阻挡她投奔梦境的脚步。
梦真是个好东西,它就像是一处满载温情的港湾,永远都不会拒绝任何一颗颠沛流离的心。
墙壁上的布谷鸟挂钟咔嚓咔嚓,不知疲倦的指针拖着细长的暗影向夜的更深处匍匐。
行走在梦境中的少女,沿着时光之河溯洄而上,在米其林餐厅门前停下了脚步。
她的少年此时就在那里等着她。
那是三年前,培熙第一次带南薰去西餐厅。
其实他俩那迟钝的味蕾哪里能够品味出卡莎萨鸡尾酒的热辣风情,牛排就更别提了,培熙坐在餐桌对面,很绅士地教南薰如何使用刀叉,如何动作优雅地切割牛肉,教得一板一眼像模像样。
其实他就是个半吊子。
反正南薰比他更老土,连淑女都装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