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的台下喧闹也在她的思绪中变得遥远,她只想回到之前,做一块石头远远地等待他征战归来就好。
做石头啊,果然不能太过贪心。
看,想要变成人好陪伴在他身旁、保护好他的呢?
你最后又做到了些什么?
答应的事一件也没有做到,他仍旧受了伤,你根本护不住他!
区区一块石头,能够护得住谁啊?
落到这步田地,一步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这下,遭到报应了吧?
这就是贪心、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东西的报应!
她自己的声音像一个旁观者般,在脑海里随着那些剑刃一次次地穿刺,一遍又一遍自嘲,将所有的决定和选择全数推翻,她整个人陷入了无法自拔、不休不止的自我否定里。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丝意念,惦记着那个承诺实现与否,这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已经临近崩坏毁灭的边缘。
秋收祭的庆典照例在最繁华的魔法都市桑切斯下城区广场举办。
这里将人挤人,将有各地丰收的农牧产品展销,也会有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更不乏身怀绝技的高人赶来争相献技,以换取喝彩和打赏。
秋收祭的盛况不单单会吸引附近的城民,就连定居在遥远异界的其他种族也会慕名前来,见识魔王城下十年一度的热闹繁华。
这个曾经在桑切斯根本不知名的剧团如今凭借“被神庇佑的少女”作为招牌表演巡回已经小有名气。他们当然也不会错过秋收祭这个来钱的好机会,很早就安排行程往回赶。
驯兽师甚至提前买通了祭典的主办人,占据了一个位置绝佳的表演点。
节日开始,各族各界的人潮汹涌不断,像是彭俾斯海的海浪一样无休无止,一波又一波涌进广场。
她没有任何意外,好容易在赶路途中要完全愈合的身体再度迎来了一次又一次来不及恢复的贯穿伤。
这一天的下午,并没有哪里不一样。
在表演的过程中放空发呆,偶尔撩起眼皮无意识地扫过台下那些因为亢奋激动而鼻孔张大皮肤涨红的丑陋面孔,直到视线与一双金色的瞳孔有了交集。
那张愤怒到喷火的小脸在人群中着实显眼,显眼到能把她飘在极远天空的思绪重新拽回脑海。
小少年的皮肤色泽就像是秋收祭丰产的小麦,浓密又杂乱的黑色发丝下金瞳灼灼,结实的小身板因为怒气而上下起伏着,他捏拳咬牙,可爱的一颗小虎牙在龇牙时露出来,看起来并不凶狠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惹恼了对方。
虽然奇怪,但她还是冷冷地将目光移开,拒绝再与他对视。
莫名的迁怒她早就见怪不怪。
当初遭遇这个剧团,也是无冤无仇,可她却变成了失去自主能力的工具;而在多场表演时也常有情绪激动的观众一边往台上丢钱币,一边涨红着脸嘴里恶狠狠地喊着:“弄死她!给我弄死她!”
所以,少年的情绪再怎么强烈,都与她无关。
她要遭遇的折磨还是会一成不变地到来,哦,也许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被金币鼓励后变得变本加厉。
直到少年的怒火失控,光洁的皮肤上长出了灰色的毛发,细长流畅的柳叶形漂亮眼睛变成了野兽才有的金色竖瞳,他挤到了人群最前,双手变成了毛茸茸的前爪撑在舞台边上,粗重的鼻息昭示着他越发激烈的怒意,直喷到了她的脸上。
这才重新抬起眼睛,她茫然又无力地回望。
灰蒙蒙的瞳孔中映着的是血肉纷飞的残酷景象,惨叫和四下逃散的纷乱都像发生在遥远的空间里,她听不太清,只是木木地看着驯兽师被当场撕成了碎片,金发女人和其他剧团成员都被利爪一气掏心而亡,接着篷车里的动物们被放了出来。它们啃咬着平时鞭打虐待自己的那人的尸体,直到残片已经无法再被破坏才四下散开,竟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平民,就这样混乱有序地消失在了集市的喧嚣里,往城郊野外奔散而去。
她眨眨眼睛,以为是幻觉。
可眼前的景象没有改变。
她又眨眨眼睛,看到一匹健壮的毛茸茸的小狼正在面前,用漂亮的金色眼睛一错不错盯着自己。
哦,是了。
全身上下满是血窟窿。
它闻到味儿想来美餐一顿没有毛病。
她垂下眼,并没有兴趣知道对方打算怎么对自己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