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来，老哥抽一只。”
没有太多的敬意，但是更多的却是惋惜，对于他们失去生命的惋惜。聊着聊着，张国东聊到了自己的战友，聊到身边的弟兄。
“嗯……”
大规模的进攻在疏勒河停了下来，瓜州，这座古丝绸之路的重镇，又一次回到了主人的怀抱之中，想必千年前，汉代的张骞、唐代的玄奘前往西域，也一定在这里留下过脚印。
最前边的一个，鼻子冒着血，倒下去了……还有一个居然对我说什么，我是汉人，他么的，现在知道自己是汉人了，早他么的干什么去了……还有人说什么，他是旗人，比咱们汉人尊贵，太他么的狂了，我就用枪托对着他脑袋，拼命砸着，一直砸碎了，砸的他娘都认不出来才停下来……我告诉你，我杀过十几个人，还有一个是我活活掐死的……那天我看见他的时候……那小子，还想要反手，我掐着他的脖子，往死了掐……最后活生生的掐死了！”
马革裹尸还，从来都只是诗人的想象，古往今来绝大多数战士都是埋骨荒山野岭，甚至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也就是陛下仁义，命令必须要把阵亡将士的骸骨运回，运回尸体是不可能了，所以只能在战场上火化，然后把骨灰运回交给其家人。
嘴里喊着，惊恐的看着自杀的弟兄，他往腰后面一摸，这时张国东才发现，那刺刀是伤兵趁他喂水的时候，偷的他的刺刀。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站在这片荒野上，看着那火堆，张国东只觉得一阵寒风盖过一阵，风寒刺骨，让他忍不住缩往了肩膀。
走了，也许就轻松了！
对谁讲的呢？
是对身这的这几个弟兄？还是对火堆中的尸体，或者是战友的灵魂，
朝着远处看去，另一边，一堆篝火燃的正旺。走近了之后，张国东才发现，这里是临时的火化场，就是把一具具尸体上堆在干柴上，然后把战士们的尸体烧成骨灰。
只是他的家人呢？
当兵的不容易啊……
在野战医院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战友的张国东，终于在阵亡名单上找到排长张平的名字时，神情显得有些黯淡。
“在我们排里头，俺是第一个吓的连铳子都装不上的，真的，不怕你们笑话，平时我说话的时候，嗓门比谁都大，可是到了战场上，双腿打软，手抖的都装不进去铳子……”
扭头朝敞开的帐篷看去，看到一个腿被炸断的伤兵躺床上呻|吟着，他的双腿都被炸断了，甚至连大腿都不见了，下半身包裹着绷带，绷带处渗着些血。
张国东接过纸烟说道，纸烟不便宜，肯定比烟叶贵，弟兄们很少有人抽这个，往往只有军官才抽这个。
班长丁相守也死了，
张国东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医生和护士跑过来，看着医生在那摇头叹息，在军医把刺刀递给他的时候，那军医看着站在的张国东，“好了，人总是要死的！”
也许，他就在这火堆里吧。
“怎么渴这么厉害，护士呢？下次渴了就喊护士知道吗？”
在张国东的喊声中，伤兵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了，他的脸上带着解脱，在身体的抽搐中，双眼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他么的，都是混蛋……为什么他么的都死了，都他么的给我站起来，起来啊……”
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都被撤到了这里的野战医院中接受治疗，尽管有着领先时代的野战救治体系，但是医疗水平却是有限，药物同样也是原始。因为没有止痛药，所以伤员只能用意识对抗伤痛，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发出一声惨叫。再受不了的时候，他们不过刚一挣扎，伴着一声惨嚎，血就从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下方涌出，血染红了他们的绷带，甚至床单。
然后军医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叮嘱着伤兵时，张国东又问道。
“走了，反倒轻松了。”
摇摇头，医生叹息道。
“到最后，是排长接连几个大嘴巴，才把俺给抽醒了，然后才装了铳子，那嘴巴抽的，那是一个响，到现在俺都记得……嘿嘿。”
“双腿炸没了，就连下面的也没了……活着……”
是啊！
对此，张国东能够理解，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点着那根烟，然后默默的吸着。然后又和他们一起聊着天，他们聊了很多，自然也聊到了这里正烧着的尸体，聊着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勇敢，还是懦弱。
张国东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战场上战死或者战场上自杀，与在医院自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谁都知道，前者是战死，至于后者。
他想干什么？
就在神情失落的张国东想要返回营地的时候，从一旁边的帐篷里传来一阵呻|吟声音，接着的又是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答案，与其说是对围坐在火边的弟兄们讲的，倒不如说是对着坑中被烈火焚烧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