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只身拦下劫匪时,贺兰婉想,真是个不要命的。
她自小长于高门,又是庶出,见惯了各种冷眼与危难,自己又很是懂事,自愿束缚在那些条条框框中,沉迷于书卷,才名远播,又加上自幼礼佛,相信轮回业果一说。.
时人说她温柔,她却自认已经练出了一副冷心肠。
却不想,那人扑过来为自己挡刀之际,将漫天的星辰,撞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双绿色的眸子,在深邃的眼眶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光亮,每一次注视,都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她心头落下。
好奇怪的长相。
....却很美。
多管闲事的家伙。
那刀尖挥下的时候,她已经闭上眼,准备逃离这尘世,到佛祖身前去长伴清静了。那个家伙却自顾自地逞了一通英雄,还溅了她一身的血。
但那双绿色眼睛,却无论如何,都在贺四小姐的心头挥之不去。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奇怪,又怎么会生得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
接着对方是自己恩人的缘由,贺四小姐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像着了魔一样天天往那人养伤居住的客院里跑,只为了多看几眼那双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
渐渐地,她得知他是涂琴国的人,知道了这双眼睛的地域来历。他跟她讲他记忆中,故国的风土人情,讲那些他们家乡的传说,他告诉她,他们故国,人人都有这样一双眼睛,并不稀奇。
但贺兰婉,还是觉得,无论这世界上有多少双绿色眼睛,眼前的这双,也一定是她见过的最美的。
美到将她从佛祖堂前生生拉了回来的。
某天那人同她聊天,他很神秘地,笑嘻嘻地跟她说:“贺小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日我其实和那些山匪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人多,我一个人罢了。我本来蹲在树上,也是准备劫财的,可听到树下那一群山匪说自己不仅劫财还要灭口,我一看你又是个姑娘家,这才脑袋一热,冲了出来。”
异域模样的男子咧嘴笑着,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这种本该深埋心底的秘密,贺兰婉木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来话来。
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呀!
她作为相府庶女,从小便是小心翼翼地过活,察言观色,循规蹈矩,遇到的投毒暗害之事不计其数,自己却也深谙不能言说的道理。所有人都是面上一套,背面一套,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藏到深渊里去。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坦率...
“你不怕我告诉我父亲吗,”贺兰婉还是呆呆地,闷闷地道:“那样你会没命的。”
“不怕呀,”那人笑得很是纯粹,道:“我看过贺小姐的眼睛,贺小姐是不会害我的。”
贺兰婉的脸刷得就红了。
贺四小姐去恩公的院中去得更勤了,后来他们夜会,他们谈心,她开始艳羡他所说的那些快意恩仇,向往他曾经跋涉游历过的千山万水,再看自己身处的雕梁画栋,只觉金银无色,满目逼仄。
她同他聊起她的婚约,那是一个新科的进士,书香世家,门第虽不算十分显赫,也是同她这个相府庶女,门当户对。
那双绿色的眼睛,却是瞧见了她的落寞,他问她:“你喜欢他吗?”
贺兰婉被问得哑口,对于一个模范千金来说,这种露骨的话无疑是烫口的。但望向那像包揽了千山万水的绿色眼睛,她还是说了:“不喜欢。”
“那为何要嫁呢?”对方发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兰婉下意识回答道
那人却皱眉,注视着她:“那如果你哪天有了喜欢的人呢?”
贺兰婉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反问:“那你呢,在你们家乡,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会怎么样呀。”
那人笑了,望着夜幕下的苍穹,看着那满天星空,他的故乡,应当同他看着同一轮月亮。他转过头去,一笑粲然,直直地注视着贺兰婉。
“我们可不像你们中原人这样矫情,我们若是有了心爱的姑娘,哪管其他人同不同意,一定要喝下最烈的酒,骑上最快的马,摘下故里最美的花,”
“头也不回,带她共度余生去。”
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像是染上了月色,又像是氤氲了美酒,教人在这夜里微醺。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贺四小姐忽然就落下来泪来。
那人手忙脚乱的安慰她,却不知她为何哭泣,只能把她拥入怀中,给她唱着自己异域故乡的歌谣,希望故土神明的祝福,能够分给怀中的姑娘。
薛熙思的伤快好了,相府也是快要待不得了。
贺兰婉的婚事将近,周围的婢女嬷嬷也在频繁提醒着她要同那位恩公保持距离。
他离府的前一个夜里,屋顶上,沐着星光,深色苍穹之下,晚风也很温柔,拂过人的脸颊痒了新房,竟仿若将那月影捻动。有萤火稀疏,填补这寂静,照明用的灯笼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