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几回见着,你跟我说话一次比一次呛,看来是往后求不着我了?”,柳大夫没骨头似的倚坐在圈椅上,眼神斜斜的看过来,薄唇轻抿,嘴角稍稍往上拉出一个弧度,把一枚南珠举起来轻轻吹了口气,风情万种。
“不是不是,柳大夫妙手回春,往后求您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小女子一个,您可不要跟我计较呀”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容娘转头偷笑完回身哄了几句,柳大夫就好似那傲娇的猫儿,听不得人跟他作对,一定要顺毛捋,叫他心里舒坦,就万事大吉。
在医馆喝了壶绿茶,又借用了茅厕,容娘定好的小车来接她了。
车行顾虑她是个妙龄女子,专派了位壮实的中年妇人赶车,她坐在车辕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车行的小木牌递给容娘。
“陈娘子,这就上车吧,咱们午前能到”
容娘告别柳大夫和他的两个小伙计,上了车,车里铺着褥子,她把鞋脱下来压在褥子底下,“劳驾您了,怎么称呼?”
“我夫家行三,陈娘子喊我三娘就是”
三娘说她大儿子跟车行老板干了许多年,她们一家子就住在车行后院,她丈夫年岁还不算太大,帮忙看管仓库,大儿做的押车的活计,她就管管洒扫,偶尔为租车的女眷赶车。
“一家子都是西洲逃来的,我们户籍丢了,没法子去乡下安置,东家心善收容我们一家,就做些份内的事儿,这辈子也还不了东家活命之恩”
“可巧了,我们家原也是西洲过来的”
“扬州城北边过来的不少,那年头,实在没活路”
容娘靠在小车门边,掀起帘子跟三娘叙话,时间过的飞快,眼见着扬州高耸的城墙,路边茶歇摊子和商队车马也多起来。
三娘下车牵着马往边上靠,外地来的车马进扬州城要上交城门吏的费用不菲,因此容娘要在城门口下车自己进城去办事,办完事之后再出城来与三娘相会。
马车停放在城外专人经营的一片地方,容娘数给三娘二十枚大钱,“劳您在这儿等我,您在摊子上吃碗面,喝个茶水,我尽快出来寻您”
“这可使不得,我出来时带了干粮,陈娘子你租车给的钱是尽够了的”
“租车钱是给的车行,辛苦您一趟,请您吃个热汤总使得”
“那也要不了这许多钱”,三娘只收下十个钱,往面摊子上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叫来碗阳春面,说就在这儿等容娘。
没办法,容娘挎着小包袱暂别三娘,走时给面摊老板留下五个钱,拜托他给三娘的面里加上块大排,再添一叠小菜。
扬州街头从来都是人流如织、车马熙攘,一年到头仿佛没有一日清闲。
容娘避开人群走到商户廊下立着,张望着整条街巷,沿街都是二三层木结构的小楼,茶馆正店毗邻,银楼当铺相伴,卖香饼的铺子送出几个提篮的女娘,半裸着身子的屠夫从街边板车上扛起半扇猪,穿着儒衫的斯文郎君从垂柳下经过,背篓里满载芍药的女童站在桥头叫卖。
商家高高的挂着店招子,好似各色旗帜飘扬在半空,隔老远就能看见上头绣花的大字,街道朝四方延伸,货贩来往其中,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道路宽敞,可供四驾的马车行驶,是先夯实黄土再用青石铺就,行路百年也未曾损坏。
置身其中,感觉一切都是亘古,一切又都生机勃勃。
“让个路诶”
身后过来个挑着担子卖酸梅汤的小贩,容娘避开,又叫住他,买了一碗酸梅汤。
小贩两个担子,一个用小棉被包裹着的担子里装的饮子,放了好大一块冰,一揭开盖子就冒出股股寒气,在这样的天气分外诱人,另个担子分两层,上层是干净的陶碗,小贩拿出一个来给容娘盛了一碗酸梅汤,就站在街边等她喝完,用过的陶碗再放到下层去。
这小贩卖的酸梅汤不甚可口,舍不得多放糖,又只是拿乌梅子和山楂熬汤,胜在有那块冰,一碗喝下去颇有些沁人心脾,近来日头大,扬州城里摩肩接踵,行路人容易疲惫,来一碗这样的冰饮最合适。
还了陶碗,容娘递给他两个钱。
“老伯你这酸梅汤还差些味道,山上去扯些甘草晒了,下次煮汤时放些甘草,若有陈皮和桂花也可一起煮,这样煮出来就算少放些糖,滋味儿也绝佳”
卖酸梅汤的小贩一脸憨厚笑容,岁月不曾善待他,他捆扎在一小块布下的头发花白驳杂,皮肤黝黑,额头沟壑纵横。
“回头让我家人试试,若果真好,往后我家酸梅汤小娘子你随便喝”
“那我二次来扬州碰上您,可别不认我”
因为敞开的木桶里冒出寒气,大伙儿都知道有冰饮卖,这会儿围过来许多人,那小贩渐渐忙开来,容娘也就不再与他说话,叠好手帕擦了擦嘴,往三文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