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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真是该死,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个大夫!”
承铭王带回了解药,京城解禁,在家中熬了一日又一日的人们终于能够出行。京中渐渐有了人气,虽不如往日里的热闹,但也驱散了些阴森可怖。
人真是一日三餐可以少,唯余热闹不能少。眨眼间,城门处就聚集了好几圈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脸都贴城门上。
“就为了个官,至于拿人命去换么?!”
“嘁!当官的,就没几个好玩意儿!”
“对!哪个当官的不是吃的我们的血汗?!”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从一块烂菜叶扔向城门处悬着的人头上开始,陆陆续续地鸡蛋、石子、口水如纷乱暴雨一般,毫不留情地砸向那断发散乱,仍滴着血的头颅上。
“就是这么个狗东西,害得我家破人亡!下地狱!死了也要下地狱!”
常福立于城墙上,展颜一笑,将手中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太医令佘之宪,欺君罔上,心肠歹毒,私自制毒,散布疫病,戕害百姓,罪不可恕。故斩其首级,悬城门之上,告慰我盛王朝所有故去的臣民。”
城门之下的谩骂愈演愈烈,仿佛要将十八年来积压的怨恨在今日统统吐尽。
轰隆一声,暴雨倾斜而下,冲刷去那头颅之上的泥泞的鸡蛋液、褐红的血斑、难辨是何物粘液,一并被洗刷干净。
人群中渐渐撑开了朵朵圆伞,冒出了顶顶尖尖的斗笠,人人都有遮风避雨之器,独独那孤悬于城门之上的头颅被雨水冲刷到泛白,无人为其遮风雨。全网首发
只有人为他再添风霜……
一阵避雨的嘈杂之后,众人又拾起了那些脏污向泛白的头颅砸去。
雨中夹杂着谩骂诅咒,从未断绝,细细密密像是要侵透了每一条石缝。
雨中一个少年怀抱着伞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撞开层层重重的人群,直奔向那头颅之下,仰着头,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少年要对这头颅怒骂之时,他却撑开了怀中的伞,卯足了劲踮起脚尖为那头颅遮蔽风雨。伸向头颅的手微微发抖,小心地梳理着佘之宪散乱的断发,捡开糊在他面庞上的脏污。
“老师……”
少年倔强地挡在头颅前,哭道:“不要扔了,你们不要扔了!”
“这哪里来的小子!还为这狗官挡雨!我呸!”
“指不定这是狗官的儿子呢!”
人群中一个大汉冲上来,揪起宁九的领子猛地将他往地上一摔,怒骂道:“你是这狗官的儿子?这狗官还配有儿子?!你既是他的儿子,就一命偿一命,为我那死去的孩儿偿命!”
宁九单薄的身板被猛力掷于泥泞的路面,吃了一嘴的泥水,双眼被浑浊的污泥蒙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身子被磕在坚硬的地面,皮肉是火辣的疼又被雨水浸透。
还未等他缓过来,那大汉又是一脚砸下来。他疼得张开了嘴,却没法呼吸,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肋骨断了,再动作,就能感觉到断裂的肋骨戳着自己的脏腑。
浑身绞痛,生不如死……
他始终没有辩解一句他不是佘之宪的儿子,太医院里只有他一个是没有家世的。他连父母都没有,是佘之宪将他带回来的,也是佘之宪将他带大,教他行医治病,在他眼中,佘之宪不是父亲却更胜父亲。
尽管佘之宪总是警告他,说自己只是看不惯那些靠着家世进太医院的人,不喜那些仗势欺人的人。
他无依无靠,身份低微才是佘之宪想要的。
他在佘之宪面前,总是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再三保证自己会恪守本分。
但偶尔……他也是会得寸进尺,渴望唤佘之宪一声父亲。
再那宫墙之内,他也只有佘之宪这么一个亲近的人,他每个夜晚都再盼天明,盼得在佘之宪跟前学习,盼佘之宪的一句肯定。
“我现在悄悄唤你一声父亲,你听不到了,也不会骂我。”
不知过了多久,泄愤的人群早已散去,唯余宁九蜷缩在泥地上,为佘之宪遮蔽风雨的纸伞早已被踏碎搅着泥水躺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