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六十一节【雁门关(三月二十五日)】(1/2)
这里就算曾经有过人,也一定离开很久了。周问鹤站在关城上俯瞰下方荒凉的广场,心中升起一股怅然若失之感。广场的地面用灰砖拼出了一张方圆十几丈的巨口,巨口张成了夸张的圆形,不知它是在吞噬,还是在吼叫。几件盔甲与鞍具零星地散落在口中,因为常年缺乏养护,都已经成破烂了。
巨口的中央位置,立着一尊三人高的香炉,它的炉膛早已冷透了,时不时会有硕大的老鼠顺着炉眼进进出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成百上千枚大唐军士的腰牌,一大把一大把地扎在炉耳上,像是给香炉梳了许多肮脏的辫子。
高云止看到眼前的景象,忽然深有感触:“回纥有一首儿歌唱道:最开始的时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嘴。”
“嘴?谁的嘴?”道人问。
“它不属于任何人,它就是一张独立的嘴,不依附于头颅,也没有其它五官。它大得超乎我们的想象,回纥人相信,光从它的上嘴唇出发,永远到达不了下嘴唇。”
周问鹤对这种可笑的迷信不置可否,他裹紧身上外衣,嘟囔了一句:“这儿可真冷。”
这里确实很冷,现在还没有完全入夜,远方尚有一抹红霞挂在天穹边缘,像是一滩血泊般殷红地灼人双眼。但空气中的寒意已经透遍了两人全身,一开始,只是撩拨皮肤的丝丝微凉,没过多久,就加剧成了侵肉刺骨的湿冷,道人几乎要怀疑,现在是不是冬天。
两人回到了关城里,周问鹤点起蜡烛,满眼所见,全是断垣残壁。
半个时辰前,他们俩沿着长城走入了雁门关,却看到里面已经颓倒成了一片废墟。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出了一条通往关城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周问鹤将信重重拍在案机上,“但是肯定已经天黑了。”
“有人吗?我说,那边有人吗?”墙后忽然有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让周高二人大吃了一惊。好在,这声音既不古怪也无恶意,听起来倒是亲切得很。
“我是苍云堡派来的探马,我在这里面,嗯,绕了快两天了。”道人心中寻思,墙壁后面的一定是个很知礼的年轻人,因为他的语气虽然透着焦急,却依旧保持着友善与温良,完全是一副谦谦君子做派,“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墙壁那头是哪儿?”
“好像是个书房。”周问鹤问答。
“啊,那一定是甄将军的书房了,你们……看到甄将军了吗?”
“没有,只有一封信,还提到了什么深渊。”
“深渊?那一定是我昨天在墙上看到那张图上的深渊!唉,当时,我还走在对的路上,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七拐八弯就越走越偏了……我说,你们看到那副画了吗?”
“看到了。军爷你这两天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身材娇小?”
“没有,这两天我看到的只有断垣残壁。”
道人闻言叹了口气,路樱一定来得更早,才会同这个军人小哥错过。墙壁那边又问道:“那边的朋友,你们四周还有没有与深渊有关的东西?”
“没了,这儿只有破烂,”道人沮丧地回答。
“这样啊……如果你那姑娘朋友确实来过,说不定跟深渊有关的东西已经被她带走了。”
“这可未必,我那朋友不怎么喜欢破旧之物。”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可是……到这儿来的人,不都是为了深渊吗?”
周高二人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感觉摸到什么要紧事的门径。
“军爷,那你知道深渊的事吗?”道人问。
“知道不多,军中前辈曾经对我说起过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祸根就是从那落迦的底部诞生的。”
“那落迦?你是说那片迷雾?”
“那里不是迷雾,只是那里的一切已经超出常人的理解与表达范围,只能画成一片模糊不明。苍云的前辈说,祸根从其中出来,苦难与生命才开始在世间行走。”
“祸根又是什么?”
“这个……他没有跟我说,我只知道,从深渊中出来,根本不可能。”
“是因为它特别深,还是因为它难以攀爬?”
“都不是,仁兄你似乎真的对我们所讲的深渊一无所知啊。你之前看到那副画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恸哀之歌’?那一层,光是绝对过不去的,不是因为那一层太深太暗,而是因为,光在那里缓慢得犹如流水侵石,无论千年万年,即使到宇宙湮灭为灰烬,光都来不及走到‘恸哀之歌’的边缘。至于‘父与子’,时间在那里甚至被碾成片片碎屑,再也无法联为一个整体。我想不出走到那里后那里还能剩下什么完整的东西,我只知道,那里往下,就不再有时间这个概念,我们的常识在那一层就彻底失去意义了。但这,还远没有到尽头,之后的路程,只剩下消散,寂灭,当切都回归到绝对的‘无’时,我们才能到达那落迦。”
周问鹤有点追不上那个声音的思路,也许他的意思是,在一个光与时间都干涸的深渊中,诞生了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