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个小时,缆车里都没有人再说过话。这群年轻人的神经都在连续的惊吓中达到了疲劳的极限,如今,恐惧也终于抵不过阵阵袭来的睡意。
闫康靠着车厢壁,打起断断续续的瞌睡,有一次他醒过来,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叶芸芸在抽泣,不过他随即又睡着了,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女孩已经挂着泪痕沉沉睡去。只有杨榆还睁着血红的眼睛,这个老大哥也许认为他有为大家警戒的义务。
冯凯安蜷缩在闫康身旁鼾声如雷,他用外套蒙住了头,像是特别不能忍受白雾里透出的光线。但是闫康总觉得胖子的这个行为另有深意。从几个小时前开始,他就不再望向窗外,坚定地把自己的视线困在狭窄的缆车车厢中。
“我们上缆车多久了?”闫康问。
杨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37个小时。”
昨晚上大个子没有想起给移动电源充电,估计再过不多会儿,几个人的手机也会陆续停工。更大的危急还在后面,大个子之前对四个人的食物和饮水进行统一配给,然而眼下,配给也快消耗光了。
“如果都吃光了,我们可以选择砸开门跳下去。”闫康咧嘴努力做出一个笑容。
“别开这种玩笑。”杨榆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警告他。
“我不是开玩笑,再饿一阵,我们恐怕连砸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早先时候,冯凯安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留下遗书,但是笔刚握在手里,他就已经号啕大哭起来。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孩子,原没自己预想得坚强。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闫康嘟囔着说,他的神志依然没有完全清醒,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呓语,“t博士这个名字,我以前是听说过的。”
缆车出来,如果最后我们都发了疯,那就发疯好了。”闫康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个病人,“一年之前,b市h医院转进了一个急症病人。病人是个二十岁不到的青少年,因为闯祸被送到农村的爷爷家收心,结果跟大人赌气喝了百草枯,送进来的时候已经生命垂危。病人的父亲是个首屈一指的富豪,他动用了手中所有资源才保住了儿子的性命。但是最后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植物人。”
一连串的抢救手术之后,那孩子几乎全部的内脏,都被外置机器替代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机器摆满了整个加护病房,有许多进口产品就连工作多年的老医生都没有见过。
最讽刺的一点是,那孩子的生命体征非常平稳,他现在已经没有脏器衰竭的危险了,只要这个病房没有发生意外,他在里面可以比许多人活得都长。
孩子的父亲给孩子安排了好几个专职护工,起初,他每个月都会亲自过来一次,后来,变成每三个月一次。显然,就算他儿子出事后,这位父亲真的有过一段时间的愧疚,他现在也早已走出阴影,重新投入到波澜壮阔的商战中去了。
我们当然不能责怪那位老板,他之所以对病入膏肓的儿子越来越不上心,是因为他跟所有人一样,认为孩子醒不过来了,现在机器维系着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人。所以,当护工告诉他,他儿子开始间歇性地说话时,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那位企业家,是我舅舅的朋友。他后来告诉我,他最初的预感是对的。病床里说话的,不可能是他儿子。”闫康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眼神涣散,满头虚汗,与平时那个冷静客观的秀才判若两人,“后来我也见过他儿子,那是在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一直想让自己忘掉当时的画面,那个浑身上下插满管子的干瘪怪物,在生命维持系统的包围中喋喋不休,像是一个坏了的人声布偶。”
最开始,那个老板在他儿子的病床前听到了五串数字,没头没尾。医生告诉他他儿子说话时候脑电波没有任何加强的迹象,换句话说,他只是在无意识地发声。
半年之后,父亲发现那五串数字其实是国际原油期货合约单号,那一年受战争恐慌影响,石油期货价格暴涨。凡是买入这几张合约的人全都一夜暴富,收获了挥金如土的下半生。那位老板当时正在加拿大,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买了机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儿子的病床前。
根据护工的说法,风尘朴朴的父亲顾不得休息,在儿子床边守了一晚上。昏暗的台灯下,四周的仪器机械地闪烁着微渺的亮光,这位父亲的嘴偶尔也会一张一合,仿佛他在与植物人的儿子交谈。护工们只敢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病房里张望,谁都不知道,这对父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那位叔叔后来告诉我,”闫康摘下眼镜拭了拭镜片,他尽量让自己颤抖的手腕显得正常一些,“那一晚,他跟魔鬼做了交易。”
因为农药,儿子的整个下巴都烂光了,说出的话含糊不清。但是那天晚上父亲还是听出了一些有用信息。那又是两串数字,这一次父亲几乎立刻就领悟过来,那是两块待拍地皮的挂牌公示号。
那个孩子后来成了一则神话,富豪圈子都在盛传有一个高人在指点着孩子的父亲,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料事如神,先机占尽?只有极个别的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