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闹着要回家。
“隔壁床打呼,每天夜里跟响雷一样。”趁着隔壁病人被推过去做检查,老人皱着眉、压着声音跟何志斌抱怨。
一场大病后,老人身体整个垮了,和之前判若两人。除了身体,连脾性也有些变了。几十年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性格,现在反而像个老小孩,变得有些自我。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会直接说了。
医生是这么说的:八十古来稀,到这个年纪,出个什么状况,基本就是大势已去。他们会尽力保,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回家不到三天,保姆说老太太喊心闷,何志斌立马又把她送进来。医生一查,还是老问题,急救后送入病房。
“你自己打呼也响,不要嫌你嫌他……”何志斌坐在病床边削苹果,停了停,看看老人皮垮垮的脸,缓和了点语气,“最近床位紧,没单间了,等下有单间空出来就给你换,再忍个两天。”
老人眼睛看着空气,没回话。
“你这边还缺什么不缺?”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何志斌哼笑,“问你也问不出个名堂。”
老人看看他,“你跟小钟又不谈了?”
何志斌头也不抬:“嗯,开始乱烦神了。”
她现在不怕他,“我们这个年纪哪个没有抱重孙孙,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
何志斌语气淡淡:“要重孙还不容易,等到明年,我给你抱上十个八个。”
老人疲惫地笑了下,他很久没这么逗过她了。
看看他,“我的狗呢?”
“让何家俊先养着了,这些你也不用烦,猫啊狗的,饿不死它。”
“家俊怎么还不回学校上学?”
“不是跟你说过了,快寒假了,下个学期回了。”
昨天何家俊刚来看她,前脚走,她后脚忘。
“志斌啊……”恍惚间,老人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何志斌停住手上动作,看向她。时光一下子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在外面闯祸惹事,她拿他没办法,就这么无奈地叫他的名字,“志斌啊……”
看着老人浑浊的目光,何志斌定下神,说,“有什么话,你说吧。”
盯着虚无的空气,老太太声线颤抖,嘱托他:“你弟弟他还小,你以后一定要多照应着他点,看着我的面子多帮帮他。啊?”
静了会儿,何志斌沉声,“我答应你。他是你家孙子,以后无论怎么样,我肯定帮你何家把这条脉留好。”
他懂她的心思。她不说,他也会做到。就算是为了还她的恩,他也会把何家俊顾好。
鼻子一酸,老太太眼眶泛红,瘦骨嶙峋的手拍了下他的手背,又去抹眼泪,“他是我孙子,你不是?你想想你小时候多不听话,都是我一顿顿打出来的。”
那时候她还能打他、骂他,后来就管不动了。他也不用她管,他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我打得还不够,不然你比现在还好。”她哽咽。
何志斌咧嘴笑笑,“嗯,打得好。身体养好了,回家过年。”
“养不好了……”老太太泄气地说,“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养不好了。”
何志斌看看她,抽两张纸帮她擦眼泪,“你比医生都厉害?现在科技发达,你们这些老头老太活个90岁不成问题。我也有钱,再好的药都用得起,你怕什么。等天暖和点就好了。”
老太太抽泣了一会儿,何志斌把她扶起来,喂她喝了点水。
从医院出来,何志斌一路把车开到家。
在楼下熄掉火静坐了半天,他再次启动,穿过半座闪闪发亮的城市,来到这个不算陌生的小区。
屋顶、树梢的积雪正在化,一两滴间或砸在车顶,“砰砰”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独处中的男人降下车窗,瞬间,车里的温度被夜风吞噬。
手肘架着车沿,空无的目光,向上仰望。
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灯光暗淡的窗,渺小而遥远,镶在夜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