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张是成年后,秋天的海边,深色的外套、短发在风中飞扬,半遮抿着唇的笑脸。看着看着,钟亭想起了高中时她们一起趴在这桌面上写作业的画面。忽然觉得,这两张相片拍得既像她,又不像她。
钟亭没有在杨家久留,一直没说话的杨母在她临走时留她吃午饭,她婉拒了,他们也没有勉强。出来时雨丝依旧绵密,牛毛一样。
车穿梭在闹市中,没开音乐。一路上,钟亭脑中都是空荡荡的,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一切都有着梦一般的朦胧感,连窗外的雨都有不真切的感觉。麻木地开了一路,车在红灯处停下,副驾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拿起后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两秒,放到了耳边。
那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接,接通后反而愣住了。两秒的气流声后,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女声。
“钟亭。”她叫她的名字。
黑色的雨刷刮掉玻璃上的一片雨,瞬间又有雨点密密落下,遮住车内人的视线。钟亭目视前方,有些冷淡的声音从唇间轻飘出来:“回来了?”
“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那边不答反问。
钟亭没说话,那边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那边终于又低下语气,有些试探地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回家了?”
“嗯。”
“……不回上海了?”
“不回了。”钟亭说。
她说完,电话里彻底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没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红灯。望着空中红色的信号灯,钟亭忽然想说一些实质性的话。
“真云……”
然而,她刚喊出她的名字,那头却“咔哒”一声挂断了。耳边传来短促的“嘟”声,钟亭静了两秒,把电话扔向了副驾。
绿灯亮,她的车跟着前面的车一起压过斑马线,慢慢提上速度。她双眼直视着前方,挡风玻璃上黑色的雨刷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带走雨水。开了一会儿,心中一股压抑的情绪得不到纾解,她腾出一只手去副驾上摸手机,想回拨电话。
突然之间,车头猛然袭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撞击感。钟亭轻呼一声,近乎条件反射地带了一把方向,一脚急刹。身体往前一窜,下一秒,安全带又把她拽回靠背。
一时间,马路上鸣笛四起,一片混乱。
雨丝在车外静静飞着,很快,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和车都停下了,向着她右侧的马路慢慢聚拢。
钟亭双手扶着方向盘,坐在车里凝然不动,目光惶然。
某一个时刻,车外嘈杂的人声、沉闷的雨声像是全都消失了,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像是来自身体的某个未知处。
钟亭撞到的是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
摩托车在旁边的车道压线行驶,正在超车时,不想钟亭的车在行驶中偏了方向,碰到了他。好在当时双方车速都不快,没有酿成致命惨剧。群众报警后,交警在一刻钟内到达现场,扣了钟亭的车,跟她一起把伤者带到了医院。
年轻人左腿骨折,很快就被推进手术室。钟亭车的保险公司也派了人过来,工作人员看事态不算太严重,简单跟她说了接下来的程序。
钟亭捧着脸在手术室门前坐了很久,麻木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后,她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她几乎全程都是懵的,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医院。再回到楼上时,交警正在和一对慌张赶来的中年男女说话。说着说着,几道目光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
钟亭愣了一下,猜想他们就是年轻人的家属。果然,很快,中年女人朝她瞪着眼走了过来。
女人一边走近她,一边伸出手指指着她大声道:“开车是不是不长眼睛?啊?我儿子要是出一点点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不要想逃!”她的丈夫跟过来拉她,低声劝:“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钟亭面色发白,静了一下,说:“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孩子母亲护犊心切,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抱歉,只想出一口恶气,指着她又叫嚣了两句。负责调解的警察悠悠走过来,沉声说:“好了好了,双方都有点责任,不要在医院吵……现在人都到了,我过去跟你们把手续讲一下。”
稍稍平定了双方情绪,年轻警察把他们都叫到外面的电梯间,颇有耐心地跟他们讲了流程,包括事故的责任认定、双方需要提供的相关证明等事宜。孩子父母在中途几次打岔,询问各种赔偿。
电梯间人来人往,“叮咚”一声,他们旁边的一台电梯到了,门打开,人群从里面涌出来。年轻人父亲站在警察旁边,看见打头走出来的一位老太太,远远地叫了一声“妈”。老人脚步匆忙、脸色沉沉,一股脑地往里冲,没听见。
年轻的父亲不耐地“啧”了一下嘴,朝她的方向跟过去,又喊了一声,“志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