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一众旧仆报复的招数其实很简单。
康城是天下第二大港,仅次于归海,虽然地处偏西,但它的西面与南面有一大片产粮区,周围又有许多富庶的城市,与此同时,西边的山区里有两个大盐井和几处铁矿,丘陵地带则盛产各种药材,每年不知有多少船只满载粮食、布料、药材、铁器与食盐等货物,路经康城,送往东江中下游的城镇,其中一部分还会在归海积存,转运往北方。
康城曾经是康王府的藩地,经济命脉几乎都掌握在王府中人的手里,虽然现在很多王府的产业都已经转入地下,但影响力犹存。康城知府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对他们一再纵容的。可以说,这些人的底气,不仅仅在于钱财,还包括了人脉与进货销货的渠道。被申屠刚领着的一帮郑王府打手掳走了数百万两银钱,固然是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但做生意,更多的是依靠诚信与名声。再有钱的商家,若不讲诚信,顾客也未必会买账;而一时资金周转不灵的店铺,却有可能凭借着老板或掌柜的个人信用,赊账取货,并顺利将货物销售出去,让店铺起死回生。
对于康王府的旧仆来说,他们眼下所面临的境况就是:钱被抢走了,又被官府盯上,即便能将生意重新做起来,若将来被朝廷定了造反的罪名,便连性命都保不住,那还花这么多心思干什么?与其给你听听,看能不能成。”
柳东行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真对不住,这几天事情多,我竟一时走神了,是什么主意?”
文怡便凑近道;“康王府那些人,即便在你们面前乖乖顺顺、伏首听令,想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无他,不过怕死罢了。他们知道自己犯下的是谋反大罪,按例是必死无疑的,甚至还有可能被诛九族,即便被背信弃义的同伙害了,吃了大亏,也无法改变他们曾经是逆贼同党的事实。他们此刻只想着自己这回是九死一生了,对将他们害到如此境地的郑王,那是恨之入骨,拼着自己吃更多的亏,也要将他拉下马来。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不一定会死呢?”
柳东行苦笑:“我们何尝没想过这个法子?只是康城离京师有千里之遥,而早前无论是圣上还是太子殿下,给我们下令时都曾说过对康王府一众贼心不死的仆从绝不能姑息。宗室皇亲还可以念及骨肉血脉之情,网开一面,留他性命,对一群背主的家奴,有什么好宽容的?康王府这些人,先是为主人之利而忘朝廷,接着又为了私利而背主,朝秦暮楚,圣上断不能容”
文怡道:“我的意思并不是就这样饶了他们,不过眼下的局势不妙,若继续放任他们胡闹,康城以东会有多少百姓遭殃?他们本地出产的粮食都叫郑王搜刮去了,没了外地的盐粮,能撑到什么时候?朝廷虽然已经下旨让郑太尉领兵平叛,但是郑太尉的大军三日前才过了淮江,还要等多久才能赶到锦安?更不知道朝廷的大军几时才能打败郑王的叛军了。难道叛乱一日未平息,太平江与东江上游的粮食就无法送到中下游去?只怕到时候就算战事早早结束,粮食也及时送到那些地方,民心也会有所动摇的。”
柳东行直起身来,眼中有几分明了:“娘子的意思是……让康王府的人戴罪立功?叫他们想办法将收到的粮食送到那些地方周济百姓,却不叫郑王的军队沾一点光?这能行么?”
文怡笑了笑:“康城的大商家,可不仅仅是在康城一地呼风唤雨而已。这里的商人除了将上游的货物运往中下游,也会将中下游的货物运到上游去。所谓的商人,不就是让各地互通有无的人么?康王府的人既能控制上游的商家,想必在中下游也有人脉,只需将粮食运往郑王势力薄弱的地方,只要能掌控住当地的粮店,还是有可能在缓解百姓粮荒的同时,避开郑王大军搜刮的。而且,这个法子还有另一个好处。”
她压低了声音,微微一笑:“相公,我从前知道罗大哥是通政司中人的时候就曾想过,罗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许多行业都有涉足,他们家这样的人要去做探子,真是易如反掌。那些开遍了大街小巷的粮店、盐店、布庄、小酒馆……”
她话未说完,柳东行便猛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满是惊喜:“好娘子,你提醒了我”说罢又忍不住捶起自己的脑门:“我怎的这般糊涂,连老本行都忘了”
文怡笑道:“相公不是忘了,只不过那些都是外人,不知底细,你从未想过要将他们变成朝廷的探子而已。但现在的康王府已经是穷途末路,若是知道有活命的机会,那群人未必不愿意戴罪立功。而对朝廷来说,这一群刁奴死不足惜,但若还有点用处,能为朝廷出力,便是饶他们一命又能如何?他们再得意,也只是一群王府旧奴,日后他们若再惹出祸事来,朝廷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柳东行大笑几声:“依我说,圣上多半是不肯饶了他们的,如果他们真的立了功,顶多就是让他们死得痛快些,再仁慈一点,饶过他们的妻儿也就罢了。但若是太子殿下拿主意,却极有可能会答应饶过他们的性命。对太子殿下来说,康王府根本不足为虑若我们能给太子殿下递个话,这事儿八成就成了”
这么想着,柳东行就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