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深深的话,“你尽可在我面前继续做戏,看我会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惹了祸,却反怪我们叫你受了委屈。我真是佩服,表妹好钢口,你这样的人,若叫你屈就在皇宫内院之中,做个循规蹈矩的妃子,岂不是荒废了人才?”
他转过身,走回正座,一掀袍子坐下来,面上已经重新回复了平静,唯有一双眼睛,显露出天家皇子的威严。
郑丽君忽然有些无措。她认得他这个表情,他只会在面对手下与侍从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等她想明白,朱景坤便淡淡地开口了:“郑丽君,你我是姑舅表亲,又从小熟识,念在多年情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安安份份在家里待着不管我给朱景诚安排什么样的婚事,你都不能插手。等事情淡了,我再寻机会纳你为侧妃,将来我登基为皇,自会让你一世安享尊荣,也算是履行了两家旧年的约定,若你有福气,未尝没有登了消息,双双大惊失色,赶往西配殿去见主人。
郑丽君跌坐在地上,一脸怔忡。菊韵、竹韵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了反应,但是听了她们的话后,却发了好一阵呆,方才说:“三皇子殿下已经下了旨,就这么办吧。”说罢还扶住她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外走。竹韵慌忙上前扶住她,菊韵却眼珠子一转,出门寻了个小宫女,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话,又从腕上褪下一个金镶珠翠的镯子塞了过去。
当郑丽君重新坐上那辆郑贵妃所赐的华车,驶出宫门口时,菊韵求了护送的太监与守门的兵士好半日,请他们容马车在宫门内略歇一歇。只是守门的小军官一改往日的殷勤,坚决不肯通融,还说这宫门是人来人往之处,堵塞了道路,上头怪罪下来,他无力承担。菊韵被他气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郑贵妃宫里派来护送的小太监出面帮腔,那小军官才答应让马车在宫门外略停一盏茶的功夫。
菊韵不停地探头往宫门里瞧,郑丽君似乎才从怔忡中醒过神来,无精打采地问:“你这是在等谁?”前者回头道:“小姐,奴婢方才叫人寻贵妃娘娘去了,娘娘知道小姐要走,定会派人来追回的”
郑丽君怔了怔,却露出了苦笑。姑姑看似疼她,遇到要紧关头,还不一样是弃她的脸面于不顾?不然又怎会答应让她屈居太子良娣之位?如今三皇子已经拿定了主意,姑姑是不会违逆儿子的心意的。到了这个地步,她与景诚表哥……已经注定了没有结果,她早该死心的……
马车等了一盏茶,又再等了一盏茶,守宫门的小军官都快翻脸了,郑贵妃宫中也派了人来,问那几个护送的小太监为何还不回去当差,菊韵这才死了心,命车夫起程。
郑丽君坐在马车之中,虽是满目华丽,却掩不住内心的冰冷。猜测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没想到郑贵妃对她这个亲侄女真的连一丝怜惜都没有了,往日她出宫,别说随侍的宫人,连护送的官兵都不会少于二十人,哪里象今天,只有区区四名侍卫,郑贵妃还派人来将那几个小太监给召了回去。真是人情冷暖
又想到三皇子要把顾文慧许婚给朱景诚,郑丽君心底忍不住阵阵发痛她已经跟文慧闹翻了,难道将来还要忍受后者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么?
马车缓缓驶出皇城,不一会儿,便到了官道上。行人见了那辆车,都认得是郑太尉千金的座驾,纷纷走避,却免不得私下里议论一番。
马车行至一处街口,车夫远远地瞧见前头有两辆马车翻倒在地,面粉与各色豆类散了一地,堵住了前路,便将车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前去问了,才知道有一辆不知哪里来的马车,刚刚将宫里酒醋面局运送豆面的车子给撞翻了,酒醋面局负责押车的内监要将那肇事的车夫押去见官,那车夫却说有法子弄到上好的面粉与各色豆子给他们交差,省得事情闹大了,那几个内监也要负上失职之罪。如今两边正讨价还价呢,又因宫中内监的面子大,一般的巡城官兵也不敢上前说话,于是便堵在了那里。
郑丽君不耐烦地下令:“既然此路不通,绕路就是,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竹韵听了,便掀开车帘转告车夫,却不知为何,低低地惊呼一声:“咦?那不是顾六小姐么?”
郑丽君飞快地望过来:“你说谁?”
“顾六小姐呀,方才斜对面的路口来了一辆马车,也停下来了,却不知为何忽然就掉头离去。奴婢看到那车帘掀开了一角,里头坐的女子,穿的衣裳与顾六小姐那日在大护国寺穿的一模一样”
菊韵皱了皱眉,瞪她道:“休得胡说顾六小姐得了痘症,正在家里休养,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怎会在这时候出门?”
竹韵缩了缩脖子:“瞧着挺象的,兴许是我看错了……”
郑丽君却道:“不……她根本就没病,兴许是要做什么秘事……”想起方才朱景坤的话,她咬了咬牙:“跟上去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菊韵劝道:“小姐,算了吧,这时候还是早点回府的好。您这车京里谁不认得?若叫那些嘴碎的知道您才进了宫就被送回家,又不知会编排些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