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是八月间天,之前身上穿的衣服,早已经在之前撞屋话的傲慢态度,不由得便消停了。那一双翻起来朝天的势利眼,也不由得低下来活动,他们这种在江湖中混惯了的人,转脸比什么人都快,那中年人只念头一转,脸上便登时换过了一副神气,对八个正在吐舌摇头的手下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开些,你们跟我在外面混了这们多年,怎么还一点儿世情都不懂得?”
“冤枉生了两只眼睛在你们的脸上,全不认识好汉。这两位都是有大本领的少年英雄,你们居然敢当面无礼。幸亏今日有我一同出来,若不然,你们只有吃了大苦头,才会知道这两位少侠的能耐。”
他那八个手下好像领会了那中年人说这粗话的用意,一片声应是,都忙着将刀插入鞘内,诚惶诚恐的垂手站着。那中年人拿出神气十足的样子,望了手下几眼,好像竭力表示他不满意手下刚才的举动,尚有余怒未息的模样。
这几眼只望得八个手下,都似乎在那里打寒噤,那中年人这才觉得显出他自己的威仪了。回过头来,赶紧又换过一副堆笑的面孔,打算向秦、蒋二人说话。谁知秦朔已拉着蒋温伦的手,说道:“我们走吧,弄得不好,说不定又要把我们捆送到浏阳县里去。我们的腿要紧,若真个打成两个大窟窿,还能走路吗?”二人才走了几步,那中年人已抢到面前陪笑拱说道:
“两位不要生气,只怪我等肉眼凡夫,错认两位是青皮光棍一类的人物,所以才对两位说了些无礼的话,并且其中还有一点缘故,得请两位原谅。”
“我此刻正是有极重大的事在心里面,正是很不耐烦的时候,偏巧两位挡住去路,问出来的话,又恰好触动了我的心事,使我等更不耐烦起来,若在平日,就是两位问我什么话,我也决不至于无端口出恶言,来回答两位。”
“不过再有天大的理由,也是我等失礼在先,请教两位贵姓台甫?从哪里来?怎么知道我们是从浏阳赤阳帮来的?”
秦朔指着蒋温伦说道:“这位老兄,我也是昨夜才会着,因见面仓卒,至今还不曾请教他的来历。”
“不过能在无意中遇着这样一个人物,确是天假其缘,大非易事。”蒋温伦趁此便将自己的姓名履历简单说了几句,当然无为道门这层身份蒋温伦自觉武道低微,倒也没好意思提。
秦朔也将姓名说了道:”我一个师兄在这观音寺里聚众为孽许久,我本来想来此处清理门户,可我一个人却是有力未逮,只能广邀同道,前来围剿,只是看来贵帮并不相信在下,这点人手填进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秦朔说完之后打量了对方几人,说出的话却一点情面不留,那中年男子听到之后心中暗怒,面上却依然是堆着笑容,问道:“阁下说要出门清理门户,请问贵师尊姓大名?那观音寺里那凶徒是何来历?我等确是从赤阳帮中到这里来的,只是昨夜三更过后才动身,临行除了帮内几个重要的人,没外人知道。”
“非是我等怠慢少侠,只是之前失踪的人实在太多,我赤阳帮虽然离这里最近,却也先要打探一下此地虚实,再斟酌行事,况且少侠并非只知会了我赤阳帮一家,其余同道未到,我等也只能先为江湖同道做个先锋,先打探一下情况了”
秦朔笑道:“我师傅的名字,在这个地界却应该无人知晓爷。他老人家境界高深,却也已经圆寂了,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是不扬于外,家师尊讳清谛”
那中年人闻言面上更现出惊讶的样子,问道:“是伏虎山的清谛方丈吗??”秦朔道:“怎么不是,你认识我师父?”那中年人——“哎呀”了一声道:“这就奇了,这就奇到极处了!”秦朔看了那中年人十二分惊诧的神气,也不由得惊诧起来问道:“这话怎么说,有什么奇到极处的呢?”
那中年人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怕这个清谛,不是那个清谛。”秦朔不悦道:“普天之下,只有我师傅自称清谛,也没第二人敢称清谛。你何以见得不就是那个清谛?你所知道那个清谛,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那中年人道:“那个清谛,我也不知道姓名,什么样子,我也不曾见过,不得而知。但知道那清谛有一只枯木禅杖,片刻也不离身。”秦朔笑道:“原来你所知道的,也不过如此。我师傅清谛,正是有那一只枯木禅杖,也是片刻不离左右,不知你何以会疑心不是我师傅?”
那中年人又陪着笑,说道:“足下不要因我的话说的不好生气,且待我将这其中缘由说出来,足下自然不怪我多疑了。”
“我姓柳,名迟武,就是浏阳本地人,我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听得家里的人说,我高祖柳星桥在的时节,有一个年约七八十岁的老和尚,生得态度潇洒,身披大红袈裟。左手托一个石臼也似的紫色钵盂,右手握一柄三尺来长的枯木禅杖。”
“那禅杖虽然是木头的,但足有百多斤轻重,那和尚握在手中,行若无事的样子。从山那边坐一只渡船过来,到城里化缘。一不要钱,二不要米,不论贫富人家,都只化一碗白米饭,便高声念一句‘阿弥陀佛’,用枯木禅杖在钵盂边上轻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