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无数场或精彩、或蹩脚的演说,表现内容和方式多种多样,其中也不乏妙语连珠、擅长调动气氛的演说家。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万众一心的强烈共鸣。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气氛感到怪异了,关键还是心理认同上的天壤之别——王秋他们多少有泱泱大国的自豪与自信,而眼前这些中国人,却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弱者心态。
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不管东洋人还是西洋人。依旧都是不可战胜的强大存在,哪怕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保卫战也赢不了。而他们脚下的这块租界,也是一块被洋人统治的国中之国。
这个时代被中国人畏之如虎的日本帝国主义,到了王秋的时代已经变成了一只被抽掉了脊梁骨,只会整天叫叫嚷嚷、逗人开心的小萌物——即使是最铁杆的反日青年,也不认为日本人还有再一次占据中华半壁江山的机会——而眼下主宰地球、瓜分中国的欧洲列强,到了王秋的时代,也都是一副垂垂待毙、等着进墓地的扑街衰样,为了给上街闹事的老百姓发福利,还得死皮赖脸地向中国借钱,而中国还总不肯借。
说到底,在王秋生存的年代,中华民族早已熬过了亡国灭种的最大危机,进入了朝气蓬勃的复兴时代。虽然依旧有汉奸、有叛徒、有懦夫、有黄皮白心恨不得把祖国踩进泥巴里的“香蕉人”,但无论他们怎么样卖力叫嚷,所谓“中国崩溃论”也早已落空,以至于弄出了“可持续崩溃二十年不动摇”这样的笑话。
与此同时,有些学生开始给人群分发条幅和小旗子——很显然,这是一场大规模示威游行的前奏。
这样一来,跟之前几次穿越时空的陌生感受不同,这一次降临到上海之后。王秋就对四周的环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很多著名的老上海建筑物,都是他不久前曾经在另一个时空亲眼见识过。在耳边响起的,也是他早已熟悉的上海话,仿佛自己并非穿越了时空,而只是来到了一个展示老上海风情的博物馆。
霎时间,伴随着尖锐的哨子声和声嘶力竭的呐喊,聚集在街上听演讲的市民犹如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顿时爆发出一阵骚乱,什么爱国救亡的想法都被抛在了脑后,一下子纷纷作鸟兽散。
随着演讲气氛的愈发热烈,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这里聚集——青年学生、失业工人、战争难民、小商贩、手艺人……全都忍不住放下手头的事情,加入到这民族救亡的澎湃浪潮中去。每个人都高呼口号,亢奋不已。此起彼伏的抗日救亡口号。被喊得震聋发聩,响彻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上空。
相反,在如今气焰嚣张、逐鹿争霸的世界列强,到了王秋的时代,却多半已经沦为了昨日黄花。
总算是恢复了镇静的杨教授,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对王秋解释起了这位胡总政委的身份和来历。
随着时间的推移,演说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十几个穿着学生装的男女青年,从挎包里掏出一叠叠印满铅字的纸张,穿梭在人群中到处散发;而那位领头演说的长袍学生,更是笔挺地站在长凳上,握紧了拳头,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呼喊出一句句的爱国口号;每一句口号,都紧接着在周围人群中引发更大的呼声;满腔的愤怒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如火山般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这难道就是……所谓时代的呼声吗?”
——这是一个充满了无穷压迫和无边苦难的暴虐时代,若是想要从黑暗中追求光明,那么除了投身革命直接走上战场之外,剩下那些不愿再麻木下去的民众,能做的无非就是聚会和游行而已。
对于这位暴力牧师的战斗力,王秋只是微微表示赞叹,但他身边的杨文理,却是几乎要惊悚了。
尽管中美争霸还要持续很长的时间。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谁也很难说。但即使最终失败了,那个时代的中国至少也已经自信过、辉煌过——举个例子,曾经作为世界两极之一的苏联。就算是冷战失败崩溃了,俄国人难道还会一觉回到五百年前,对蒙古人、土耳其人、波兰人、瑞典人和德国人统统畏之如虎吗?
总而言之,之前目睹的黑帮群殴、抗日演讲和中途夭折的示威游行,对于王秋等人来说。不过是一系列富有时代特色的小插曲。而偶然遇见的本部门老前辈。眼下也还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打交道。因此等到公共租界的巡捕们胡乱抓了些人撤走,街面上恢复通行之后,他们又再一次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在王秋生活的那个浮躁时代,激|情已经只代表着娱乐,泪水也只是为了悲痛。挥洒的热血换不来一丝怜悯,奉献已经几乎等于嘲讽。很多原本纯粹的东西,都已经掺入了杂质,让人如鲠在喉。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离这个时代其实很远。他终究是跟这些人不同的……
“……这难道是……‘红色牧师’胡总政委?!”杨教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于是,在“导游小姐”金奇娜掏出钱包,给他们每人买了几个灌汤包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