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人去处理的。对于大多数日本人来说,只要有人愿意继续守在危机四伏的福岛核电站。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并不重要。
“……有什么办法呢?对于那些欠了黑帮很多高利贷,或者被抓住了要命把柄的人来说,即使可能死于过量辐射。但那也是十年以后的事情——等到十年之后再丧命,总比现在就死于非命要好得多。”
战场原清兵卫叹了口气,低声对他解释说,“……你是新来的,所以还不知道,咱们这儿的野野村医生,是东电从监狱里通过违法操作弄出来的——如今根本没有哪个医生愿意在核辐射区常住——而他入狱的原因,则是误诊和乱用药导致了特大医疗事故,一口气整死了十五个病人……鉴于这家伙之前的可怕履历,我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敢随便到野野村医生那里看病,最多就是从他那儿弄点感冒药和安眠药……”
如果说九十年代的泡沫经济崩溃,打断了日本人迈向辉煌的脚步;接下来“失去的二十年”,逐渐消磨了日本人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那么2011年的一系列天灾人祸,则在全世界面前血淋淋地撕下了日本的最后一层奢华画皮,透出了骨子里的空虚与腐朽……
顶着天花板上时亮时暗、滋滋作响的电灯,行走在没有窗户的幽暗回廊内,战场原清兵卫一边跟迎面而来的某位黝黑矮小,一看就不像日本人的小伙子,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一边跟王瑶小姐介绍说,“……因为梅厄曾经在马尼拉郊区的小水电站干过几年,于是就被黑帮当做‘专业人才’,塞到了极度缺人的福岛核电站……拜托!核电跟水电完全是两码事啊!更别提这个菲律宾小伙子既不懂日语,也不怎么会说英语!我光是给他教导核电站的基本常识,就花费了足足三个月!”
一百年前的东亚,隔海对峙着朝气蓬勃的日本和暮气深沉的中国。而到了一百年之后,这两个国家的对峙依旧,气势与境况却完全地倒了过来……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叹世事之无常、命运之难测。
而坐在周丰对面,跟他一起打扑克的中年大叔,名叫山田大介,原本是一名普通的建筑工人,虽然并不富裕,但也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和一个乖巧的女儿,家庭生活还算美满幸福。
战场原清兵卫撇了撇嘴,“……至于日本的核电业界跟黑帮纠缠很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被掌握在黑帮手中……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早在我来到福岛核电站工作之前,这些事情就是举国皆知的常识,就连山口组和住吉会(日本两大黑帮)在秘密研制私家核武器的传闻。也已经流传很久了,恐怕只有你们这些外国人会感到惊讶。只不过现在的福岛核电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热点,所以没什么媒体还在继续关注罢了。
这个时候,食堂的早餐时间已经结束。而午餐时间还没到。偌大的餐厅内,只有一个胖厨师趴在吧台后面无聊地打盹,还有寥寥几个不当班的员工。聚集在这里喝茶、打扑克、下棋和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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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如果不让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家伙用命换钱,半个日本的安危又该指望谁来守护?难道要指望自卫队、警视厅那些在2011年已经临阵脱逃过一次的公务员?还是去祈求横田基地里的美国驻军?
“……是啊!礼园女子学院就是在浅草町的。”山田大介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所以在临走之前,我就咬咬牙把她送进了礼园女子学院。虽然那地方的收费实在是很贵,但毕竟是教会开的女校,校风比较严谨,外界的评价也很不错,从来没传出过什么乌七八糟的丑闻……进了礼园女子学院之后,就算没法把那个野丫头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最起码也应该不会学坏吧……”
而到了国势衰败的如今,数十年前那些一手创造了经济奇迹的“企业战士”们,企图用经济手段重塑亚洲的雄心壮志,已经被当代的日本御宅族们全部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命运的无奈和疲惫,以及对未来的彷徨和恐惧——逐渐御宅化、废萌化的日本,似乎已经缩进了自己为自己打造的壳子里,一边用逃避和麻木的态度来躲开残酷的现实,一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逐渐淡出世界舞台的命运。
“……王小姐,您如果想了解最初那一批‘福岛五十勇士’究竟是些什么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时候的我还不在这里。至于现在的‘福岛五十勇士’,相信您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尽管很多媒体上吹嘘我们坚守岗位是出于英雄主义情怀,但其实更多的则是出于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