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时七刻,百叶河边,近两千名西突厥士兵正疲惫不堪地打扫着战场。天实在是太热了,火辣辣的阳光下,便是最耐旱的胡杨树都被烘烤得树叶倒卷,至于暴晒在日头下的士兵们,早已连汗水都流干了,人人身上都是一层油乎乎的腻味,恨不得能冲进近在咫尺的百叶河里好生痛快地洗上一场,只可惜他们不能也不愿,无他,尽管上午那一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可河岸上、河水里依旧满是伏尸,河水早已不是往日里那等清澈透亮的河水,殷红不说,还带着浓浓的腥味,看上一眼就令人倒胃口,更别说身入其间了,然则,尽管再不情愿,这些在全军中身份最低下的小部落兵却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上命的差遣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趟又一趟地将河道里、河岸上的尸体搬运到远处的大坑中掩埋,身上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别提多腻味了,心情不痛快之下,这效率自也就低得可怜,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两万余尸体依旧大半躺在战场上,宛若从不曾减少过一般。
无论何时何地,干掩埋死人的勾当总不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儿,可上峰逼得紧,不干是不成的,再说了,这两万余死尸若是不及时掩埋,不说闹瘟疫罢,一旦发了臭,驻扎在百叶河边的军营可就得倒大霉了,大家伙都一样要遭罪,是故,尽管奉命打扫战场的小部族兵们满心不情愿,可拖沓着也得接着干,当然了,嘴上骂几声自是免不了的事儿,这不,两名奉命去清理一个小土坡上的伏尸的小部族兵正有气无力地往土坡,只要能达成任务,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的,没错,值了!他原本不过就是一个纵横江湖的独行大盗罢了,可如今他已是官拜安西游骑军统领,官衔左金吾卫将军,还有个一等伯的封爵,这在满大唐芸芸诸将中都是少有的显赫,而这一切都是越王殿下所赐,是故,只要是越王殿下的吩咐,哪怕再难、再危险,他也要拼死力去完成。
董千里是独行大盗出身不假,然则,他却不是个莽夫,恰恰相反,于游骑的运用上,董千里绝对算是个行家里手,他很是清楚己方的优劣势所在——游骑的能耐就在机动作战上,最适合的就是千里奔袭,而战阵上冲杀并非游骑之特色,虽然就战力而论,安西游骑的战斗力固然要比西突厥骑兵来得强,可真要是与敌军优势兵力进行堂堂正正的正面会战,就算是胜了,损失也绝对小不到哪去,而这是尚有其他任务在身的董千里所无法承受之重,故此,他必须一鼓作气地击溃敌军,不给敌方有丝毫翻盘的机会,如此一来,他就必须赌,以自己的勇武来激起手下士卒一往无前的气势,正因为此,眼瞅着四员敌将冲了出来,董千里不但没有放慢马速,反倒大吼一声,猛踢了一下战马之马腹,飞也似地趟过了百叶河,向着疯狂冲杀而来的四员敌将迎了过去。
在安西芸芸诸将中,董千里的个人武艺绝对排在最前列,仅仅次于越王李贞一人而已,其所用的武器也很有特色,无论是战阵上,还是平日里众将私下较艺,他从不使用长兵刃,用的仅仅只是一把刀,当然不是游思凡那小子耍酷用的佰刀,而是一把弯刀,只不过这把弯刀却不是游骑兵所使用的制式弯刀,而是整整加长了一尺半的圆月弯刀,刀背厚实,刀锋锐利无匹,分量极重,非等闲人所能使用,一旦使用不慎,不但伤不了敌人,反倒会伤了自身,全军上下也就只有董千里一人能玩得转这把圆月弯刀,即便是得了李贞授艺的燕十八也只有望此刀兴叹的份。此际,面对着四名冲杀而至的四员西突厥大将,董千里出刀了,但听董千里一声暴喝,手中的圆月弯刀一抡,一道雪亮无匹的刀光划破空间,激起一阵尖锐的呼啸,斜斜地斩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员西突厥大将,刀速快如闪电,没等那员西突厥将领反应过来,刀锋已划其胸而过,但见那员敌将直直地端坐在马背上,冲过了董千里的身侧,跑出了十数丈,突地一个摇晃,身子从胸口处断成了两截,一左一右地掉下了马背,惊得西突厥军阵中爆起了一片尖叫之声。
“杀!”董千里并没有收刀,甚至没有去看那名中了刀的敌将,急速地掠过其身侧,向着第二名敌将杀了过去,手中的刀挺得笔直。
冲杀而来的第二名西突厥大将正自奇怪前头的战友怎地不出枪,任由董千里冲了过来,可眼瞅着董千里刀挺得笔直,似乎刀势已老,心中大喜,狂呼一声:“杀!”手中的马槊一个突刺,直取董千里的胸膛,枪势凶狠,大有一击必杀之架势。
“哈!”面对着当胸刺来的马槊,端坐在马背上的董千里暴喝了一声,手腕一抖,原本挺得笔直的圆月弯刀突地一闪,横着敲上了马槊的枪杆,将枪势卸开,而圆月弯刀如粘胶一般贴在了枪柄上,借着马速,猛地一抹,刀已顺枪柄而上,但见血光一迸,那员敌将的双手手腕便已被锐利的刀锋切断,没等其呼疼出声,董千里的刀势一变,雪亮的刀锋在那名敌将的咽喉处一闪而过,一刻斗大的头颅便已落了地,鲜红的血立马从断口处喷上了半空,无头的尸体歪歪斜斜地在马背上扭动了一阵之后,轰然坠马。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董千里连斩二将之际,最后两名西突厥大将同时杀到了近前,两把马槊并举,一左一右,一上一下